天宫仙苑之澜
帝都西北二百五十里,苍莽的群山里的一片谷地,方圆数百里,俨然如仙宫琅苑遍布。即使帝都的皇家园林与这里相比,也象一颗瑕玼斑斑的珍珠。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这里夜景:
“灯光璀璨不夜天,放眼之处皆梦幻。座座宫殿辉煌里,恰恰珍珠镶层峦。
层峦脚下环玉带,星辰坠入光闪闪。夜鱼翻花护城河,星光碎动水中殿。
奇树异花层层叠,张灯结彩缀仙苑。仙宫甩下几彩带,漫漫飘飘四方延。
彩带原是连城路,排衙木植护两边。木植丛间流水声,护河栏杆端不凡。
镂花雕兽各逞奇,河里弄影伴鱼玩。两河坡间畜禽声,撒欢鱼儿时下潜。
河带井田好规整,禾田围池各有边。宫城为结路为带,满眼山谷尽仙苑。”
这里一片景致,简直如梦如幻,实则俗才穷尽胸中墨,不能言其妙。罢了,只看不说,只管看个眼花缭乱,自感飘飘然已是其中仙。看不够时,忽然山谷当中,灯光齐灭。一霎时,仿佛海市蜃楼飘散。但山谷四边角方向,却有四条火柱如龙,闪闪跃跃耀亮山谷边际。
红光影里,一座座营房,俨如方城,寂寥如空。营方四周,高台环垒,上面劲装大汉挎刀持枪,怒目炯炯向着下面营房。高台下方,时有人影晃现隐没。
看情形,这里极似一片牢营。营房是石垒土泥,与先前的“皇宫仙苑”极其违和。
不错,这里的确是一座牢城。虽然与先前的“皇宫仙苑”极其违和失调,但这里却是维护“皇宫仙苑”的基础力量。
因为这营房里住的都是“作奸犯科”或“违例失规”的人。“作奸犯科”或“违例失规”的人受到的惩罚是郑嘉峪山谷的“劳畜之惩”。
不错,这片看似天堂之国的山谷叫郑嘉峪。而郑嘉峪四个边角的牢营,每个牢营里都有数千人。每个牢营里的数千人被强制劳动改造,自然也被严密临守。
牢营四面环垒的高台就是岗哨。且看南面其中的一个岗哨,两个大汉正在走动观察下面动静。忽然两个人影飘然上来,惊的二人急忙紧握刀枪。他们刚要出口喝问,待看清来者,又急急跪倒,口称“李龙李虎叩见两位老爷”。
两位“老爷”面沉如水,其中一个淡然吩咐:“你们下去哨戒吧,不听召唤,任何人不得近这哨台二十米。”
李龙李虎答应一声,下了三丈六高的岗哨。岗哨上,两位“老爷”蹙眉看着眼下九宫格似的牢营,只听其中一位道:
“程兄,教主归天,伊总管不知所踪。咱们日月圣教在江湖己是穷途末路,几近风吹云散。眼看只有郑嘉峪这片天了,不知那荡魔神侠几时能寻到这来?”
“程兄”五旬左右,圆额瘦削白净脸,一缕尺余山羊胡,一双狭长眼里充满忧沉。此乃日月教左执使“无形刀”程珠也。
“李兄,大厦将倾,回天乏术。该来的迟早要来。那荡魔神侠不到此地也罢,若到此地,咱们凭这锦绣之地与他赌上一赌,也许能搏得一线生机。”程兄慢条斯理。
“李兄”也近五旬,但他身材颀长挺拔,面如圆月,唇红齿白,一副丰神俊朗之姿,却貌似三十岁左右年纪,此乃日月教右执使妙口郎君李悦是也。
“哦!难道程兄已有对策?”李悦苦苦一笑,之后淡然问道。
程珠:“李兄,你也知道,荡魔神侠以一人之力,陷我日月圣教中于风雨摇曳,如残叶悬梢。可见此人功力已非人力可量之,其人已非凡夫可度之之。教中高手悉数尽亡其手,现今只剩你我二人,与其拼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悦:“那么兄之妙策呢?”
程珠:“以我们之长攻其所短。虽然不能取其性命,光复圣教,但是足可全你我二之身。”
李悦:“我们之长何指?他之短何在?”
程珠:“李兄,试问天下,能把这一处原本穷山僻壤的郑嘉峪经营成天府仙国之境的,世有几人?放眼天下,境似此处的何处可寻?我忖荡魔神侠自命侠义,志求慈悲天下,一定不忍这里被焚之一炬吧。以此我们可与他一赌。”
李悦刚要说话,两人忽然毛骨悚然,因为一个声音分明响在他们耳边:
“你们两个确实是经天纬地之材,能世人所不及。但你们为经营这一方,心狠手辣,顺者昌,逆者亡,实在天怒人怨。尤其拐掳人口,驱做畜役,害多少人妻离子散;更有把人做练兵活靶,甚至生填暗坑,化气作燃,惨无人道。天存你们天则不天,地容尔等地则非地。”
程、李二人茫然四顾,只闻人声不见其人。李悦心中虽然骇极,知道注定的生死难逃过,该来的终于来了,惊惧片利反而镇定了下来。只听他干咳两声,扬声说道:
“在下李悦,日月教右执使,人称妙口郎君。请荡魔神侠现身一见,听我一言。”
“尔等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不配见我。”
“哈哈。在下素闻神侠嫉恶如仇,是非分明,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一意孤行、刚愎自负的糊涂虫,和一般江湖恃武逞强的莽夫无二。”
“哼哼!妙口郎君,你休逞口舌之能,天使你亡你等不得不亡。”
“哈哈。我原以为荡魔神侠是什么盖世英雄,原来也就是个缩头缩尾、装神弄鬼的宵小。真有本领,你现身出来,和我兄弟俩大战三百回合,纵死无怨。”
此时无形刀程珠缓过神来,决意与敌人放手一搏。因为他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躲不过,岂可束手待毙?死也要溅敌一身血,所以出言相激,以迫敌露面,尽量掌握一些主动。
“哼哼!三百招?你二人合力,能接我三招,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此言当真?”程、李二人闻言,心泛狂喜。因为二人自恃功力不俗,放眼江湖,即使三十招能打败二人联手之力,也绝无尽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且接我第一招,泰山压顶。”
声犹在耳,程、李二人便觉头顶似有大山破空呼啸压至。两人不敢怠慢,双双急施“霸王举鼎”式,抬臂翻腕拼力向上轰出四拳,一股飓风倏地窜天,去迎压顶之势。
“轰。”
三丈六高的岗台轰然零散,巨木寸断,呼呼四飞。程、李二却垂直下落,脚着地上,俱臂发麻,腿发软。
“好,有功夫。看我第二招,排山倒海。”一语声毕,一股劲力自远疾来,冲撞程李二人。
程、李二人知道不可硬拼,当即立断,左右牵手将身高纵一式“惊鸿冲天”,飞向空中。即时如此,二人足下仍感一阵刺冷掠过。原来二人的靴子脱脚而去。
事到危急,程、李二人反倒冷静下来。他们身在空中,不忘察看敌踪,看那数十丈处有一个人影。两人随即发出反击,程珠飞出无形刀,如漫天寒星照人当头落;李悦喷出口箭,三枝矢疾如电光,径取敌人要命处。
“来得好。”下面人看到上面的反击电射而来,一个“反光移影”倏地横移数丈。使那刀、箭空落地无功。
程、李二人居空发功,身形不由疾坠到地。可身影未稳,一条黑影划空掠来,却是一式“苍鹰掠鼠”,双手箕张,要抓二手天灵。
情急之际,程、李二人仰身后跌,倒地之时双双使出一招“兔子蹬鹰”,以硬碰硬。如敌不肯收手,双方将是两败俱伤。因为这时,上下敌我已近势均力敌。程、李二人使的乃是鱼死网破之力。
来敌料事不谐,借着下面上冲之劲气,突然急施一式“鹞子滚空”,向远处旋身落下。这人落在地上,旋即起身,立地稳了稳身形,然后一步一步逼近程、李二人,还一边说:
“闻名天下的左右执使,也不过尔尔。起来再战。”
可怜程、李二倒地,三番力搏,已是强弩之末。二人只觉身似散架,胸如垒堵。他们勉强坐起身来,听着如鼓震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无形刀程珠打起精神道:
“荡魔神侠,三招已过,难道你要食言而肥?”
对方停了脚步,“哦”了一声道:“你们这算是求饶之意?”
程、李二完全一副斗败了公鸡的模样,坐地垂头不语,似乎听天由命。
不料却是一声喟然长叹入耳,接着就是一个如槌擂心的声音:“罢了,天欲亡我,逃生无门。”
程、李二人闻言,失声大叫:“总管老爷――”
“不错,是我。”那魁梧身形揭了蒙面,赫然竟为日月教的大总管遮天手伊言堂。只听他道:
“郑嘉峪已是我教仅存之地。老夫愿本合你二人之力,与荡魔神侠最后一拼,冀望翻盘。处心积虑试尔武功,却令人失望至极。你们二人怎地非但没有精进,反而废怠不少?想是这繁华胜锦之地磨耗了你们的雄心壮志。”
“老爷恕罪,非是卑职玩物丧志,实则经营这片地方,牵扯精力巨大,以致懈怠了武功。你看这里景致――”
“唉――纵是天国繁盛,也难去荡魔神侠灭我之心,”伊言堂打断了无形刀程珠的话道:“岂然复盘无望,你们也自祈多福,各自逃命去吧。”
“哼哼!伊大总管,这事你说了不算。日月教的罪恶罄竹难书,作为头目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随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远远地一群看热闹的牢犯中,缓步走过来一人。这人看似面黄饥廋,却身挺如岳,落脚颤地。
“荡魔神侠,你来得好快!”伊言堂失声惊呼。
“漏网之鱼,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今日还待哪里去?”荡魔神侠一边走一边说,一边往脸上一抹,面黄饥瘦的一副脸,立变俊朗神逸,原是翩翩一个美少年。
“哟――罢了。”伊言堂仰天一声长叹:“既然神侠执意要对我等赶尽杀绝。今日便不劳你动手了,我伊某自裁谢罪天下就是了。”
“可怜一生英雄志,悲哀终头流云飞。”遮天手伊言堂一边哀歌,一边缓缓举掌到了头顶。那即将是掌落天灵碎。
“老爷且慢。”无形刀程珠突然一嗓声嘶力竭:“荡魔神侠,逼我三人自尽,你必然惭愧终生。”
“哦!你三人自绝谢罪天下,却如何能让我惭愧终生?说来听听。”荡魔神侠看向程珠,傲然一笑。
程珠:“我想这郑嘉峪这天国仙苑,神侠一定不忍让它毁之于一炬吧?”
荡魔神侠:“嗯――纵使你机关天巧,只怕你没机会启动。”
荡魔神侠一句话了,无形刀只觉全身一麻,立时瘫软地上,仿佛一滩稀泥,休想动弹一手一指。原是被神侠使了“拂风封穴手”,锁了周身要穴。
“厉害。”程珠幸好舌头自如,瘫地叫道:“神侠不肯放过我等,只管动手。之后你且看后日凌晨,郑嘉峪如何满谷烟花。哈哈,可惜了一片天宫仙国,灰飞烟灭,不知何人罪过?”
“哼!你有何诡计,如实招来,否则让你生不如死?”荡魔神侠冷声喝道。
“哈哈,怕你我不是无形刀。为戕童猥幼、碰瓷诈穷之徒,千般刑罚皆出我手,今遭我倒要见识神侠有何新鲜妙招施诸我身。”无形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程兄,何必呢?临死了,我们不可再多生一孽,也枉费了我们十年心血。”妙口郎君泣然泪下:“你就把机关尽言神侠吧,以赎一罪,死个痛快。混在江湖,终有还债时。”
无形刀程珠哼哼冷笑不语。
荡魔神侠眼视妙口郎君:“你倒是天良未泯。你可知他机关设在何处?”
李悦:“当初设造‘仙气神火’之道,程兄设下许多诡道自焚机关,我认为隐患巨大,多次劝阻。无奈其执意而为,我只得眼不见为净。因此不明白他的诸多机关。”
“哈哈,宁可我负天,不可天负我。荡魔神侠与我等不共戴天,不怕罪在天谴,只管动手吧。”程珠桀傲不驯。
看程珠一副泼赖样,荡魔神侠一时踌躇。这时伊言堂开口,声色俱厉:
“左执使程珠,我命令你道出机关所在。以便随我痛快上路,同见教主。”
程珠闻言,顿生胆怯,眼涌泪水,哀叫一声:“主子老爷――”
伊言堂对他凄然一笑:“说出来吧,也好给自己积一点再生为人之德。”
“好。”荡魔神侠忽然说道:“既然三位良知未泯,还肯积德再生为人。我龚平就网开一面,容你们悔过自新。就请三位尽销了什么仙气神火的自焚机关,再展雄材,把这郑嘉峪景象复制遍天下,如何?”
伊、程、李三人绝际得生,竟然狂喜生泣,向荡魔神侠跪拜地上,五体投地齐道:“多谢神侠活命之恩,神侠慈悲天下,我等愿尽犬马之劳。”
“哈哈,三位有造天设地之材,今归正道,实乃苍生之幸。”荡魔神侠挽起来三人,面向山谷,仿佛看到了一副天宫仙苑图缓缓展开,延伸向无边无际的远方,不由得再次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
他中气十足,笑声回荡满山谷: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