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二题
一、医院门口
这是一个阴沉的傍晚,在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的院区小道上,三三两两有一些病人在那里或静坐或散步。在临近门诊部的一处大树下的石凳边的草坪上,一对中年男女忽然抱头痛哭,嗷呦的恸哭声顷刻打破了院区的宁静。
男人戴着顶旧式的毡帽,腰际扎着根红色的绸带,穿着身黑而发亮的西服,个子不是很高,身材肥胖。女人体态丰腴,穿着条宽大的黑色绸布裤,衬出肥硕的臀部。一头如瀑的长发垂至腰际,背对路人,面容看不真切。很快两个人的身体在草坪上扭滚在一起,热烈奔放,激情澎湃,旁若无人。
这一刻,不啻晴天霹雳,恍若生离死别,他们中的某一位大约刚刚从医生那里证实身患绝症的讯息,一时悲从中来,万念俱灰了。
女人的哭声凄惋而高亢,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无助的哀鸣,大滴的眼泪扑簌簌滚落。男人的喉头快速地翕张,声音凝滞而哽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有几个人围到近前,想劝说几句,却不知从何谈起。没有人认识他们。有人垂头默默地叹息;有人发几句怨天尤人的牢骚;有人哀叹人生苦短,去日无多;有人触景生情,勾起自家的烦心事来……
二、住院
病来如山倒,他病得不轻,很快被送进了医院。累,太累了。他感觉身体飘忽,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的。
半个月来,他的思想压力特别大,刚刚经历一次长途的迁徙,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吃住的条件大不如前。他忙前忙后,把一切都安顿好,只在一个短暂的间歇,不太喜欢抽烟的他,啣上一支香烟,蹙了眉头,默默地抽着。
几年来,他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机械地工作,永不知疲倦,拚着年轻,他想总要多挣些钱才行。现在他这部机器终于出了毛病!
啊,舒服,真舒服,躺在病床上他像是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一下子神清气爽,身心彻底地解放了,仿佛一个亚健康的人在健康体检时企图蒙混过关,不料终被人发现,只好缴械投降了。医生的诊断很快出来了,他患了肝炎,必须静养。
一拨一拨地亲友们都来看他,这让他的精神得到极大的安慰,甚乃有些感动。两个年老的长者也拎着水果和补品来了。他们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说,阿义也来了,就在医院外面,说这里是感染区,不方便进来。
两个老人都是地道的农民,说话倒也实在,毫无遮瞒。阿义是他们的儿子,也是他的老板。
他坐起来,欠身一笑:我这病不算什么的,劳烦你们来看我!怎教人过意得去?
傻孩子,看你说的什么话?莫担心,莫瞎想,只管把病养好欸!我们也就放心了。老头粗着喉咙说。
他频频地点头,心里依然“咯噔”了一下。透出窗户,他似乎看见马路边一辆小车前来回晃悠的阿义的身影。他又揉了揉眼睛,窗外除了几株梧桐,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他一时竟百感交集,许多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几年前,阿义领着他和阿焱几个人来城里打工,他们的活越做越好,阿义就成了小老板,他和阿焱依然在阿义身边做事。阿义念过高中,略通文墨,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为人颇有心机,时常眨着一对小眼睛,作沉思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