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夏天的回忆

2022-06-15  本文已影响0人  绛相和

其实对老家的记忆,我还停留在那个泥土墙的瓦屋里,虽然那座老房子早在30年前就已经拆除翻建,而早在七八年前,翻盖的平房也换成了城镇化建设的商品房。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我看到房屋的后墙上有一道弯曲的越有半指宽的裂痕,几乎裂到地面上,好在风和光并不能透过裂痕。房顶的椽子被虫蛀了几根,斑斑点点的洞痕,椽子被压的几乎变了型,夜深的时候似乎能够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房梁上松松垮垮绑了一截电线,有破旧不堪的蜘蛛网摇曳在电线上。梁头下是垂着的一个只有15瓦的灯泡,因为常年没有擦拭,蒙了一半的灰尘和油渍,发出的昏黄的光,怎么都照亮不了那一室的阴暗和潮湿。

冰冷的雨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家里的锅和盆里滴答滴答接的也是透过房瓦漏下的雨水。

窗棂外时不时闪过一道道耀眼的光芒,伴随忽远忽近的哔哔作响的雷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里搂着被各种声音惊吓到睡不着的我,她的手摩挲着我的头发,宽厚的胸膛紧贴着我,那样的夜竟有了几分温暖和踏实。

天亮以后雨停了,可是屋里嘀嗒的雨声还没有完全停歇。我和哥哥赤着脚踩在水里,用一把舀子把积了沒过脚踝的水舀到盆里,再一盆一盆地泼到院子里。

那一年盛夏,雨水特别丰沛,房屋前通往大路上有一个凹坑,平日里可以从凹坑的中心穿过,此刻雨水已经满满地漫过了坑边的小路,坑里漂浮着前夜落下的长长短短的树枝,还有从麦穰垛冲下来的麦秸,我只能紧靠了墙根,从水坑边缘走到麦场里,在自家麦穰垛里拽一抱干燥一些的柴火,准备烧锅做饭。

母亲这时候照例早已离开家门,去四五里外的矿区打烧饼。我用一片碎碗片把土豆的皮刮干净。淋了一夜的雨,院子里的大锅里全是雨水,没有厨房,拽来的麦秸就放到地上,把锅里的水舀出来,倒上一点油,把切好的葱花和土豆条放到锅里翻炒。

麦秸并不完全干燥,灶堂里的冒出一股股的青烟,钻到我的眼睛里,有些刺疼。风箱因为潮湿拉起来格外费力。

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潮湿又闷热的空气像是被抽出了氧气。我热的喘不过气来,汗水湿答答的把衣服粘在身上。

吃完饭我穿了塑料凉鞋,扣上大门,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泞的土地,去四五里外的烧饼铺去找母亲。

母亲的烧饼铺是在一片填平的坑洼上建起来的。那年矿区门口还不是商业街,只是一片荒了的草地,母亲看准了这块地可以做点小生意,伙同一个村的人填平了洼地,雇了两个泥瓦匠搭了一个不足10个平方的房子。

接下来矿区门口那块地果然成了“风水宝地”,也正是因为母亲的远见,在以后的十数年里,那个小小的烧饼铺成了我们一家三口生活支出的来源。

烧饼铺里有两摞砖头垒起来的案板,案板下面有母亲捡来的断了一截的陶瓷的水缸,里面是醒发的差不多的面团,案板上摆着整整齐齐白胖胖的一个个的剂子,把剂子放在光滑的水泥研盘上,打湿手以后,用手一圈圈研开,中间不停的蘸水,防止面饼粘在研盘上,研成一个薄薄的圆饼,用手掲起来平铺在烧饼刷子上,再贴在烧饼炉里。

四十年前的烧饼炉用的是焦炭,母亲围着一个围裙,一个一个把烧饼面坯贴在泛着蓝盈盈的火苗的烧饼炉里,再一张张地把烤到焦酥的烧饼从炉子里铲下来。

烧饼炉外边是一个简易支起来的合盘,合盘里是零散打好的烧饼,烧饼炉旁边有一个凳子,旁边放了一个囤子,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是六个一斤一摞摞的烧饼,还有一只小小的钱箱。烧饼可以用现金购买,一斤是四角二分,也可以用粮票,只收全国粮票,一斤粮票外加两角钱,或者用矿上食堂里的饭票,和全国粮票通用。

烧饼摊的左边是一个羊肉汤锅(饭店),老板是我们一个庄上的按辈分我得叫他二姥爷。

羊肉汤要泡着烧饼吃才有味道,矿区的工人们下了班,都会来喝上一碗热腾腾,辣乎乎的羊肉汤,顺便来上一斤烧饼。那个年代三两肉一碗的羊肉汤只要两角钱,花上五角钱就可以喝半斤一碗的羊肉汤,规矩是见肉添汤。

母亲的烧饼因为劲道香酥,又是矿区的独一份,生意还算不错,每天得用一百多斤面粉,出烧饼的斤数是面粉的1.4倍,一斤6个烧饼,粗略可以算出一天她要贴800多个。

我没有计算过母亲这些年来贴过多少个烧饼,她手下揉过多少斤面粉。从那个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年代,是她一个人用双手养活了我和哥哥,翻盖了漏雨的危房,并且把我送到了市里的中专,从此端上了铁饭碗。

那天母亲站在烧饼炉前,炉子里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通红通红的,汗水从她的额头,发梢蜿蜒流下,她的脚下湿了一片,有打烧饼从她双肘流下的水,也混着她总也擦不干的汗水。

那个夏天的上午,那一幕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