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差点儿成为我养母的女人

我有一个哥和一个姐，在“儿女双全”的中国式家庭里，我是多余的。

后来，听母亲多次说起来，本想再生个男孩，而我事与愿违。

再后来，父亲年头到年尾在外赚钱，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里里外外，几亩田地，一块菜园，三个孩子，两头猪，一群鸡鸭鹅，还有几只兔子……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而我又体弱多病，母亲只好一直搂着我睡到十岁，只怕我夜里突然高烧不退。

最难熬的是我尚在襁褓中，母亲每天疲惫不堪，而三姑家只有一个男孩，于是，三姑和母亲商量：“把这个丫头给我吧。”

回头想想，怕是那时母亲已严重地抑郁寡欢，于是答应了，说：“好呀，你带去吧。”

于是，三姑把我从床上抱起来，逗我笑，而父亲始终犹豫不决，他不舍得，可母亲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她愈发坚决地要送掉，即使如今，我也丝毫不怪母亲，当时她真的太累了。

也巧，在北京的大姑回老家探望奶奶，她对父亲说了一句：“咱不给他们，不能姓了于。” 我三姑父姓于。

左右为难的父亲，坚决把我留下了。

过了几年，我三姑家又生了一男一女，也算圆满，可生活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正月初八，我三姑和三姑父来探望奶奶，父亲斥责三姑：“谁家不是正月初二走娘家，你咋到初八才来？”

三姑说：“看望了三姑父的舅舅，大姨妈，二姨妈，还有几个姑姑，走完了老亲戚再来走娘家”。

父亲生气，可第二年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接着，我们家盖新房，三姑父把自己当成了隐形人，不理睬不过问，父亲说：“反正是包工盖房，不和他计较”，没想到，才不过四五年，三姑家盖新房，骑车来找父亲去帮忙，父亲说：“我现在带着四五十个人干活，一天也走不开”，三姑父翻着白眼回去了，回去是回去了，立即找了一台拖拉机，又开到我家老房子门口，翻墙进去，再打开门，把院子里的木头，钢筋，水泥啥的，放到拖拉机上，准备运回家去盖房用，正巧我母亲去老房子遇上了，自然是一顿争吵，也没让三姑父把东西运走。

过了不久，父亲帮二姑家表哥找了一份工作，眼看着表哥干得有声有色，三姑父来找我父亲的麻烦，说：“那个是你的外甥，我家这个就不是你的外甥了吗？”

父亲自然不会帮我三姑家表哥找工作，生气一顿而已。

我有个堂叔，老光棍，后来有个缔结良缘的机会，父亲说：“一起出出力，帮他成个家。”省吃俭用的父母，帮着出钱出力，可始终困难重重，直到后来才知道，是三姑父从中作梗，他想捞一些。

而三姑始终傻傻的，只盼望着儿女有出息，做事情又奇慢无比，到了十一月了，北方的冬天很冷了，被褥还没棉好，也经常晚上八九点了，晚饭还没做好，孩子们睡得七倒八歪，她还在慢悠悠地，不紧不慢。

虽然有些矛盾，可三姑父想跟着父亲去干活，父亲也是同意的，只是不能让他帮忙带钱，他会私自扣下，会撒谎说“不知道”。

等到我奶奶过世，矛盾冲突进一步激化，起因是我三姑没来。

老娘过世，亲生女儿竟然没来，在农村这是大逆不道，遭人唾弃的，守灵，出殡，都没出现，可到上五七坟，三姑来了，她苍白无力地解释道：“那几天身体不好，躺床上起不来，来不了。”客人很多，没人搭理她。

我正坐在她对面，看着那个差点儿成了我养母的傻女人，万分感慨：幸好，当初，没有！

后来听母亲说，三姑家大表哥，初中学历，有家暴行为，在大表哥出国打工那几年，三姑和三姑父还一起打过大表嫂，表嫂我没见过，只能深表同情。

三姑家表弟，读过四年大学。工作后，曾带回一个女朋友，三姑说：“是个独生女，以后养老负担重，不行”，一年后，又带回一个女朋友，三姑又说：“只有姐妹俩，怕是以后只能生闺女，不能结婚”，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带回女朋友了，三十五了，还是单身狗。

三姑家表妹，读到初中，后来嫁人了。

过了些年，三姑父得病了，撒手而去，而大表哥带着表嫂孩子出国打工了，表弟也多年不回家了，只有表妹偶尔回去探望一下三姑。

听母亲说，三姑家的院子里，落叶厚厚的一层，就像没有人住似的……

我默默听着，想着那个差点儿成为我养母的傻女人，晚年也够凄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