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史丹利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史丹利在祈祷胃里的双份辣椒炸鸡芝士汉堡能尽快消化完毕。倒不是说他现在很难受，至少现在还没有。
史丹利不喜欢这里，他感觉这地方臭烘烘的，哪怕用一顿顿的滴露消毒水清洗这里，也盖不住死亡的味道。铁港城法医中心内的胆汁绿墙壁更是无法提振情绪。不知道为什么，那张空荡荡被推移到无影灯下的宽大金属轮床，仿佛在迎接它的客人——一具怪异的腐尸，史丹利忽然间有些怜悯这张解刨床。
一个块头的亚洲女士推门而入，两名男人紧随她身后。史丹利注意到她带着时髦的紫色眼镜，朱红色的指甲油，荧光粉的口红，如果她身材苗条的话，说不定还能提振一下史丹利本已死气沉沉的精神，然而现实恰好相反。
女人大步走过来，向自己伸出了手，粉红色的嘴唇挤出一个非常职业的笑容，“我是杨达利医生，待会的解剖将由我来操刀。你就是史丹利探员吧。”
“对，你好，我是史丹利。”他感觉她握手的手劲足以辗碎自己的骨头。
“这位是我的助手曹格医生。”大个头女人指向了其中一位男人，他是个瘦巴巴的白人矮子，“这位是我们的照相师史密斯，和你的姓氏是一样的。”那个高而瘦削的黑人照相时向史丹利点点头。
曹格把轮床推到如增大版百子柜的停尸库前，打开B-3的柜门，柜里面的东西顺势推出，被浅绿色塑料布盖着的尸体出现在史丹利眼前，乍眼看并无特别之处。曹格将尸体连同托盘一并挪动到轮床上，将轮床推到了无影灯下，检查拴在拇指上的纸质名牌，然后锁定滚轮，嘴周拿了一个不锈钢桶放置在位于轮床底部的排水管下。
杨达利摆弄这放置于尸体上方的小型麦克风。“测试，123123.....曹格，这个麦克风坏掉了。”
“我不明白，这是全新的，而且已经打开了呀。”曹格一脸迷惑。
史丹利清清喉咙，“没接电。”他说。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瞬间笼罩着解剖室。
“唉，”杨达利率先开口，“还好你不是什么高管或者是权威人士。史丹利警官，听着，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的话，请报上你的名字，然后用清晰的声音对着麦克风说话，今天我们在场人士所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会清晰地收录起来。明白吗？收到吗？”
“明白，收到。”史丹利说，杨达利戴上了上三层超薄的乳胶手套，曹格则给现场给众人分发一次性口罩和遮盖头发用的一次性纸帽。
“我会先描述一下尸体的外观，然后我会把尸体切开。”杨达利说，史丹利感到一阵轻微的反胃。在现场发现尸体是一回事，多年来的经验，他已经习惯了。可是看着尸体被剖膛破肚又是另外一回事。
“开始录音了。”曹格说。
“很好，这里是铁港城法医中心V-11法学鉴证室。在场是我杨达利医生和曹格医生还有照相师史密斯。”大块头女人对着麦克风说，“嗯.....在场的还有，你是什么区？”
“攸伦片区的史丹利警官。”史丹利回答。
杨达利继续说，“在场的还有铁港城攸伦片区的史丹利副队长作旁证。”
曹格对着尸体拇指上的诵读：“死者身份无法凭借外观辨别得出，经过英联邦基因库筛选鉴别后，得出死者名字：邓安琪。”
“我开始揭开盖布。”曹格说，淡绿色盖布哗哗声地被掀开。
眼前的尸体并不陌生，史丹利在现场就已经见识过一次，他又一次想起了两个月前与小儿子共度4岁生日那晚吃的烤鱼排，不过今次的感觉没有第一次在现场见到这具尸体时那么强烈了，可能是因为尸体上特有的烤焦味道被冰柜的低温封锁住了的缘故，史丹利推断。
史丹利看见杨达利来了个深呼吸，然后皱着眉说：“死者是名白人成年女性，年龄27，尸身被焚烧或者是烘烤至大概八成熟，上本身与下半身的熟肉比例大致是10:6。显示出死者生前是被某种火焰或高温气体对准脸部和上身进行直接攻击。”
真残忍，史丹利心想。
“死者身高约5.8英尺，重约63磅，但考虑到死者经理高温燃烧，体内水份会被蒸发而导致身体缩水，这两个数值可能会与死者实际的有所出入。尸体的现有状况使得我无法给出更多体征描述，脸部被烧至变形，熟透的双眼成了两颗白色的珍珠，额.....这个我不知道要怎样形容，我很少吃鱼。”杨达利说对着麦克风说，“双脚、双腿、外生殖器、腹部、胸部和颈部皆无明显的利器切痕和钝器挫痕。骤眼看，这具焦尸并无特别。最为显著的特征是：被烧至八成熟的人肉外表呈现出的颜色是奶白色，而非常人体焦尸的红褐色。”
“照相师先把我刚才说的部位拍下，因为现在我要把这具尸体翻过来，检查她的背面。”杨达利示意曹格帮忙。“史密斯，别给我发呆！跟进拍照。”
史丹利墨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杨达利和曹格对尸体的翻弄，他看见杨达利拿一把小小的刀片从尸体上轻轻划去一小块白色的肉块，放进到一个贴着标签纸的迷你玻璃瓶内，并交给了曹格。史丹利在努力忽视胃部的不适。
“曹格，你去分析一下样本，看下肉块的表面有没有汽油或者其它什么易燃附着物质在上面。”史丹利感觉在这个鉴证室内，杨达利是不会允许曹格有空闲的时间的，大块头女人继续检查尸体，“后脑勺部分仍保留着几髻可以辨别出原色是金色的黑色焦发。尸体背面的皮肉完整度要比正面好很多，但背后有一道约3.4英寸宽，16英寸长被烧灼至同样八成熟的焦肉范围，仿佛那团火当时把死者拥抱住了一样。死者的其它部位基本完好无缺，与正常人类的皮肤质感相差无几。唯一的最大区别就是因为尸体经过长期灼烤，而导致皮肤发红并且缺水起皱，所以27岁女死者背面的完好皮肤部分与一个年过一百的老妪无异。咦，等等。”
史丹利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胃部的不适感仍未递减。他看到杨达利在端详尸体脊梁尾位置的一个黑孔。“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洞孔。”她回答。
“那么从洞里面会不会跑掉某些东西？”史丹利问。
“问得好。”她向他竖起了拇指。然后用自己的食指试探性地伸进了孔洞里面，搅拌了几下后，她将食指抽出，然后用拇指揉捏了几下。“真奇怪。”
“什么？”
“脊髓液一滴不剩了。”
“被高温蒸发掉了？”
“不是，人体的脊髓液被封存在脊椎骨里面是密不透风的，哪怕是一千度高温烘烤，只要脊椎骨没有破损，里面的脊髓液都不会被蒸发的。”杨达利解释，“我现在要检查整条脊椎骨，除了这个空洞外，还有没有其它位置的破损。”
这话使得史丹利倍感不适。
女法医从背后的工具桌上挑选出一把比标准尺寸要细小两号的碟形电锯。她拿起电锯的模样就像是一名标准木工，随着锯片风飞速旋转的金属声和锋利锯片与尸体表面接触的黏糊摩擦声，沿着脊椎骨的两边各出现一条被切开的分割线。丝丝白气从分割线内涌出。虽然隔了层口罩，但史丹利仍闻到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只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他在自我安慰。然而现实的鞭子正在鞭策这个幻想，那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正在越发浓烈，史丹利直觉胃里翻腾。
杨达利用劲两下扯，完整的脊椎骨从尸体中抽出，“瞧，这脊椎骨异常的轻巧，这不是正常情况。史密斯跟进拍照。”男助手曹格回到了女法医身边，听候差遣。
“曹格，将长条槽盛满无菌水给我。”法医吩咐。
在努力忽略胃部不适的史丹利只见曹格将一条不锈钢长条槽盛满水后便协助杨达利将血红的脊椎骨整条放进水槽中，清洗一番，很快，原本清澈的无菌水变成了粉红色的稠汁。清洗过后，杨达利将整条脊椎骨横放在另一张铺垫着宽大毛巾的金属桌上。
“经过反复的仔细检查，脊椎骨除了位于尾龙骨位置的开孔外，并无其它显著的破损处。”她对着麦克风说，“而该开孔，我推测它的出现原因是基于凶手某种不明企图，例如：凶手想提取死者体内的脊髓干细胞。”
史丹利望着雪白脊椎骨上的黑色小孔，感到胃里有一股固液兼备的强酸刺激性液态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掠过喉咙，向上涌出。他即时脱掉口罩，弯下腰，直到胃部的不停抽搐使他双手痛苦地撑着地。
杨达利没有注意到身后正痛苦呕吐的警察，自顾自地问助手：“样本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吗？”
史丹利望着环氧塑胶地板上的那摊呕吐物，居然辨认出了一部分是自己刚吃辣炸鸡芝士汉堡。然后他听到了曹格的回答：“肉块样本的表面并未检测到汽油或酒精等类别的易燃物，只检测到其表面含有大量的金属物质——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