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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山村教师的山路弯弯11(山坟与死亡)

2019-03-30  本文已影响200人  山这边一汪清泉

远处大山中间,山脚稍上去一点,有一大片开阔的坟地,就这样无遮无挡,光秃秃地裸露出来,突兀又显眼,硬生生插在老街住宅区的房前屋后,时不时便会强行闯入你的眼帘之中,让人涌起一阵阵隐隐的不适,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学校附近四里五里的大山,不太像江西境内其它地方较为常见的大山。

这儿的大山,很是险峻,山体被一层厚厚的泥巴所覆盖,泥土之下,多为岩石,山体落差大,坡又陡,基本都是斜楞楞地笔直下倾,没留出多少余地。想从山脚下爬上去,怕是得废不少的气力。若想在山脚周边找出一处稍稍平缓些的地方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香港”这儿的居民,多为全国各地迁移而来。过去,因为这里多山且陡,少有成片又开阔的平坦之地,可供选择建房子的余地不多,只好蜗居于学校坡下的老街周边,一户紧贴一户,一家紧挨一家,窄巷矮屋,首尾相连,全都紧依着那条长且阔的溪流讨生活。

这山里的人家,有这么一习俗,凡有人老去入土安葬时,总喜把墓地置于镇子周边山脚的屋前屋后。若某处地势稍稍平缓一些,这儿准会成为较集中的乱葬岗。更为奇特的是,凡墓地周边的林木,全被砍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坟墓,就这样张扬突兀地裸着,与美丽的青山绿水形成强烈反差。

这么些年过去,老去的人日渐多。不知是他们找不出一处难得的平缓之地,还是这儿的人安葬时图省事,又或是他们为了今后的扫墓祭祀时方便一些,反正两侧山脚的跟前, 基本被墓地强行霸占了。

成片又杂乱的坟墓,时集中,时分散,缠绕于盆地一圈。有时,即使一些大大小小的道路两旁,亦不会放过,立起不少高大的坟墓,确实有碍观瞻。站在学校坡上的高处远眺,乍然一看,“小香港”老街周边的住宅,犹如夹在一大圈坟墓之间的饺子馅一般。

新修建的坟墓,墓地上方裸土堆积,覆起一个又一个的彩色花圈,那红艳又斑斓的色彩,影于碧绿幽幽的山色之中,显得很是特别,仿佛在提醒着来往的路人,看啊,这是新起的坟墓,你们好好看一看。

还有更郁闷的事,一部分新坟修得很是阔气,占地面积大、气势更足,并且还是大造型的双墓碑前脸,加上白瓷板饰面,远远望去,那一座座四散开来的新修坟墓,醒目又耀眼,突兀又张扬,时不时闯入你的眼帘,就这么赤裸裸地强奸起南来北往路人,即使你想不看见都难。顿时,让人生起一丝隐隐的不适,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四年级班上的一个孩子,他家就住在学校对面的大山脚下。前几天,班上好几位同学结伴相邀,前往山脚那孩子家中游玩,他们玩得尽兴而归,被他家房前屋后几处有意思的地方深深吸引,打算另择时机,再去他家那边旧地重游。

一次课后,几个孩子与我说此事,被他们一番撩拨之后,我亦想前去探一探,看看如何个好玩法?便与那几位同学约好,打算明天下午放学后,一道同往找乐子。

没想到,今天中饭后,那几个孩子纷纷跑来找我,说我们的约会要取消。

就在昨天,那位同学家的后山附近,又新起了一座较大的坟墓,他们都很害怕坟墓,尤怕墓地那耀眼的白瓷板。这些孩子,一个个紧张得直朝我吐舌头,仿佛那坟墓之中真有鬼魂一般……

听着他们如此天真又搞笑的话语,我朝他们微微一笑:“人死了,就跟蚂蚁死了一样,没啥较大的区别。若一只小蚂蚁死在路边,你们会害怕吗?

“不会,死蚂蚁有啥好怕的!”,孩子们全都大笑着叫嚷了起来。

接着,我说话的神态稍稍威严起来:“其实,人死了,与一只蚂蚁死了,都是一样的死亡,没多大差别。既然你们不会怕一只死蚂蚁,怎么还会怕死人呢?人死之后,装进了棺材,埋进泥土,我们啥也看不见,这有啥可害怕的。”

“之所以你们会害怕坟墓,是因为我们被它那高大的形状,以及其独特外表所震慑住了,加上大坟墓所呈现出来的仪式感、暗示性与昭示性都强,尤其我们身边的大人与小孩,常会讲有关鬼怪的故事,让你们对死亡产生一些更加奇怪的联想,所以才会在你们幼小的心灵之中,播下了害怕死亡的这颗种子,才会对这没啥意义的符号化身——坟墓,生起莫名的恐怖。

昨天下午,刚好我给七年级的孩子们上语文课,讲到臧克家纪念闻一多先生的那篇《说和做》,我问班上的孩子们:“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 有意义的事是什么?”

有学生回我:“找到属于自己的更多自由!”

“人活着最大的意义若只是寻找自由,那什么是自由呢?”

我反问那个颇有灵性的学生,她不知如何应答,我接着往下说:“自由不仅仅只是一个人肉身的自由,一定是那个人灵魂的自由。闻一多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他面对敌人随时要暗杀自己时,他一样敢做出直面生死的抉择来,这就是一个人精神与灵魂的自由。”

讲完这些,我顺便与孩子们提及藏人的生死观,他们对待死亡,有不一样的做法:

“一部分藏人老去之后,有的会选择水葬,有的会选择天葬。若选择天葬时,死者的亲人,就会把死者的遗体,背到山颠高处的天葬台那里,由专门负责天葬的师傅,把死者尸体分解处理,再一 一喂给一旁紧盯死者尸体的秃鹫,这些饥肠辘辘的秃鹫,很快便把死者的遗体吞进了肚子。”

我问孩子们:“为什么藏人喜天葬?”

他们全都摇着脑袋,一脸不解,想知道藏人为何会对死者如此处理。

“许多藏族同胞,他们信仰佛教,而这些信众,最终又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进到天堂之中,恰好秃鹫吃了他们的肉身后,飞得更高,如此一来,他们感觉亡者的灵魂,距离天堂就会更近一些。”

确实,信仰佛教的藏人,对生死的理解,比我们普通人来得更为透彻,更为彻底。我们往往把死亡看得过大过重,以为死亡便是终结与灭亡,不能理解“ 死亡是另一个新生的开始 ” 。

很多时候,人们对待死亡,多伴着恐惧与非理性的想法。死亡,终究是我们从没有到达或去过的地方,自然,人们会担心与害怕,有时还会恐慌到极致。

倘若一个人可以安安静静地面对死亡,心平气和地接受别人的死亡,不再起恐惧,亦出离悲哀,对逝者可以做到简葬朴爱。

诚如庄子对妻子的“鼓盆而歌”,还有庄子对弟子所言:“我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陪葬的)美玉,以星辰为珍珠,天地用万物来为我送行,我的葬物还不齐备吗?” 。

庄子还说,生与死,均是大化运行中的一个阶段而已,对死不必恐慌,应顺自然而行。人是“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知北游》)。

一个人,若能如庄子那样参透生死,解脱生死,最终知晓大彻大悟的死亡正见,这会让他拥有一颗更加明亮而轻松的心。或许他的心境,已超脱了常人,到了从心所欲的超然之境。

“不知生,焉知死。”我想说的是:“不知死,焉知生。”

一个不能正确解脱死的人,若经营好这活着的一生,怕是有不小的难度。

世间人情冷暖,人间悲欢离合,多少喜怒与哀乐,都在人生流逝中逐一消亡。如若参不透生死,领会不了生与死所包含的那些真谛,只怕如“水中的月,镜中的花”一般,难自持这余下的人生。

这群天真活泼又可爱的孩子们,一脸稚气,犹如小娃娃一般亲切可人。当他们尽情投入游戏玩乐的时候,一个个的小脸蛋,全都充盈着幸福无比的欢快与满足感,可就是这花一样的年龄,他们也会有他们的害怕,害怕坟墓与墓地,还有他们没有亲历过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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