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嫁》

文/鳯媛

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四十多年前的1978年的那个夏天，不满15岁的我，在那个炎热的暑假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初中毕业生。不记得是7月份的具体哪一天，我的同学杨姐姐——一个给我们当过班长的汉子似的高个儿女生，便要出嫁了，得到这个消息，我和另外两个女同学一起合买了几尺花布作为随情的礼物，步行十几里去参加她的出阁仪式。

平生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而且是要靠脚力，我走着走着就脚疼得不行了，一直不停地问“还有多少路才能到她家？”不知道当时走了多长时间，因为没有表可看时间，总记得已经快到晌午时分，在我热得嗓子里快要冒烟的时候，终于到她家了。

但迎接我们到来的不是那个欢天喜地的女生，而是看见她眼睛红红的，似有泪痕，看上去面容憔悴而苍白，完全没有要出嫁做新娘的喜悦和幸福感。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好意思问，晚上她还是在不停的抽泣，我的那两个同学一边劝着她也一边跟着哭了起来了。我那个时候，由于还不完全懂得结婚的含义，所以也就没有跟着哭，只觉得她们都有点莫名其妙，在不理解之中迷迷糊糊地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大早，迎亲的队伍在一片唢呐声中走进了她家，我的同学哭得更厉害了，但是还是很不情愿地按照她父母的要求跟着迎亲的人一起上路了，我们也跟着她一起走了好长时间的山路终于来到了她的婆家，这十几里的山路，比去她娘家的路更难走，大约中午时分，我们一行人才到了她婆家了。婚礼还是在热闹中进行着，她的眼睛那天已经是红肿得像两颗熟饱的桃子。

等到我们参加完婚礼，吃罢酒席，太阳已经西斜，等待到我们各自回家时夜幕已经降临。在往后几十年的岁月里，我曾经多次在梦中梦到一个相似的场景，我在一个大塬上独自行走，总是在天黑的时候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今天我突然发现，这个梦境就是那次她出嫁的时候我走过的路。

在四十年过后的一个深秋季节，我去一位亲戚家时，我和她又一次邂逅，只见她的家，已不是几十年前那个土窝窝了，只见整洁的平顶房围起了一个阳光灿烂、窗明几净的院落，用水泥打磨过的院子，平整光滑，门前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几束花儿还在秋阳中绽放，院子掩映在一片玉米地后，虽然这个季节的庄稼已经失去了绿色，但可以想象，在春夏季节，这里一定是树木葱茏，花草茂盛，蝉唱鸟鸣，空气清新景色宜人的。

她热情地把我让进崭新的“上房”客厅里。客厅陈设并不复杂，一组小巧玲珑的沙发，一个大炕，还有一张席梦思床，充满着浓浓的的生活气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坐在炕上专注地看着他的手机，见我进来，他冲着我微笑着，她给我介绍说：这是她的外孙，正在上高中。看着眼前的小伙子，我的脑子里迅速地在计算着她的婚龄。她虽然比我只大了四、五岁，可我们现在的情况却大不相同，和她相比，我缺了整整一代人，因为我的孩子才二十多岁，现在还没有结婚。

我们高兴地攀谈起来，如今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满面春风。她的几个小外孙、外孙女不断地出出进进，她过得是一种含饴弄孙的惬意生活。

说话当中，她的女儿抱着一个婴儿走进房里，她笑着和我打了招呼，她长得很漂亮，精致的脸上长着一对大花眼睛，皮肤白皙。同学姐姐接着给我介绍了她的三个子女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儿子大学毕业在外地就业成家了。说着她拿出了一大堆照片。给我一一介绍照片上的人。她还特别兴奋地给我讲了四年前出国旅游的照片。

看着她现在的田园生活，我不禁羡慕，回想起她当初出嫁时的模样，不仅感叹时间飞逝之快，也感叹人生轨迹的变化莫测，谁能想到当初她千万般不愿意嫁的那个男人，却陪她一起走过了四十多年的风雨人生，给了她此生最平实而幸福的生活。

她指着在出国旅游景点照片中的自己对我说，看四年前她还年轻，现在明显地老了，原因是丈夫得了一场大病，她很担心和忧虑，以至于都愁老了，我看见她的丈夫现在精精神神的样子，想必他的病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已经痊愈了。

四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已经使他们相濡以沫，恩爱如斯，谁也离不开谁了，我想这便是爱情。虽然没有一见钟情的愉悦和激情，但在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中，已经积攒起了满满的、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和最平实的爱情。

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健康快乐，爱情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