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的生活（172）：来瓶六月雪
“小姐，给我来一瓶82年的拉菲，一瓶83年的人头马，还有，还有一瓶84年的马——马伊利。”
“娘，钱我给你转过去了，往后——再有这种事别给我打电话了。”
“莹莹，刚才我也想通了，分手就分手吧，祝你幸福！”
从小区旁边的自助转账取款机出来，已经喝大了的钟刚快速拨打了两个电话之后，便蹲在台阶上盯着眼前的夜色开始发呆，然后又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小明，干啥呢现在？出来喝酒吃大餐，我请客。”
“现在？今天什么日子你就请客喝酒吃大餐了？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吗？”
“少JB废话，赶紧的昂。”
“今天不行，公司加班走不开。”
“这TM都几点了你还加班呢？不是小明，我说你怎么回事，现在当领导了请你出来喝酒都请不动了是吧？赶紧的过来，行不？”
“真不行，最近项目赶进度都忙了两个多月了，我跟大志现在基本每天回去差不多都十一二点了，哪儿有时间像你这公务员似的天天这么潇洒去喝大酒。不去了不去了，我先忙了，改天空了我单请你。”
接下来钟刚又连着拨打了几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婉谢。他捏着兜里看起来厚厚的一沓钞票，心里越发空虚寂寞冷。
仰望星空，却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只有半片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耳畔传来的除了汽车的噪音，还有零零散散聒噪的人声。
路边的一棵光秃秃的攀枝花树上真的就一片叶子都没有，长满骨朵的枝条上都是尚未绽放的花苞。它旁边有个差不多模样的同样孤零零的太阳能路灯，说是路灯但灯已经很久没亮过了。这俩除了长相几乎没有什么相同之处的物种就这么站在漆黑破败的街边，也不知道彼此间能否擦出某种别样的火花。
“操！不去拉倒。老子今天就一个人好好大吃大喝一顿去，使劲儿造。去TMD爱情，去TMD友情，去TMD的亲情，去TMD这个操蛋社会，去TMD狗屁生活！喝酒，一醉解千愁，喝死拉JB倒，爱TM咋地咋地吧。”树下一阵呕吐之后，钟刚在心里呐喊着站起身，把手机关机之后点了一支烟，开始迷瞪着眼晃晃悠悠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
“小姐，给我来一瓶82年的拉菲，一瓶83年的人头马，还有，还有一瓶84年的马——马伊利。”钟刚走到了一个不知名但看起来很高大上，像是个饭店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招呼服务员上酒。
过来招呼他的是一个年龄不大，长相还挺俊俏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挺得体的紫色制服，手里拿着菜单纸笔，静静的站在钟刚旁边听完，清澈的小眼神里很清楚的写着几个字：醉鬼，我就看着你尽情的装逼，不说话。
“我说你站着看我干啥？我说给我上酒，需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吗？给老子上一瓶82年的拉菲，83年的人头马和84年的——”
“84年的马伊利嘛。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店里都没有，只有今年六月份的雪花和七月份的青岛，要吗？”
钟刚看着她怔了怔，然后冷笑着摇摇头，“唉，现在这TM都什么世道啊，想花个钱都找不着地方，呵呵。刚才你说你们有什么？”
“六月份的雪花和五月份青岛。”
“好，就给我来一打六月份的青岛。”
“是五月份的青岛，雪花是六月份的。”
“噢。那就来一打五月份的雪花。”
“先生你喝醉了，还是早点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担心？他们才不会担心，从来都是我担心他们，他们什么时候会担心我，呵呵。小姐，给我一打啤酒，我就要一打六月份的雪花，这次没说错了吧，呵呵。告诉你我没喝醉，就喝了一瓶五粮液。五粮液，我们队长给我的，嘿嘿，还是我们队长对我好。本来想着过年拿回去跟爸妈亲戚们一起尝尝，现在不用了，老子自己都喝了，嘿嘿。”
“你看你都喝了那么多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你有什么朋友在附近的吗？我帮你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接你要不？”
“朋友？”钟刚抬头看着小姑娘，然后狠狠的摇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有。噢，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刚才说你们这儿有六月份的雪花，对吧？是六月份的雪花吧？”
“嗯呐。”
“六月份的雪花，六月雪，还真TM应景！看来我今天真的是来对地方了。啥都别说了小姐，赶紧给我来一打六月雪，去吧。”
醉鬼是永远劝不动的，身为服务员的小姑娘显然很明白这一点。
“那您还需要点什么菜吗？”她让另外一个男服务员去取酒，自己接着等钟刚点菜。
“菜？一盘芹菜花生米，一盘肝腰合炒，一份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额，先生，你点的这些我们这儿一个都没有。”
“不是你们开饭店的怎么这都没有呢？”
“我们这里是酒吧，不是饭店。”
“噢。”钟刚抬起头看了一圈，还是没看明白，于是乎他又看着服务员小妹妹。看着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深情的看着她，“对不起啊，刚刚喝多了。可是，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点这些菜吗？因为那是我当年考上我们那里重点初中，又恰逢我生日的时候，我妈给我做过的，我在家里吃过的，最好吃最难忘的菜。一盘芹菜花生米，一盘肝腰合炒，一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很简单对不？却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餐。”
小姑娘慢慢抽出手，接过同事提过来的啤酒放到桌子上，起开一瓶帮钟刚倒满一杯。
“你慢慢喝。”
“等等等等，你等下。你看现在人又不多，你又不用招呼别人。先坐下来，坐下来我请你喝酒，你陪我聊天行不？就只是聊天而已，你不聊也行，你就听我说，行不？我不让你白听，我给钱，一百块钱你陪我聊一个小时，行不？”钟刚说着倒满一杯酒给小姑娘递了过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憋得慌，想喝酒，想找人聊聊天。我不是坏人，我是个警察，所以你千万别把我跟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想成一样的。我是好人，我是个警察。警察请你喝酒你该放心不是吗？”
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不像警察又不像不良分子的可怜男人，犹豫了五秒钟还是坐了下来，“喝酒聊天可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来这里找我喝酒聊天。对了，你真的是警察吗？”
“我骗你干什么？怎么？我看起来不像个警察吗？”
“不是不是，像，很像。那你刚才说陪你聊天一小时一百块钱的话还算数吗？你也知道，这个点我们其实差不多都该关门下班了。我住的地方也挺远的，一个姑娘家这么晚回去你也知道，总是——”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一个小时一百，完了我还给你报销打的回去的车费。知道为什么吗？我理解你，为了生活嘛，谁都不容易。那你来说，年纪轻轻的在这种鬼地方打工，这么晚还不能回去，容易吗？为了什么？都是为了TMD生活。可生的容易，活得费劲，生活更难。”
“我知道我喝多了，但是我还要喝，为什么还要喝？为什么难受还要喝？为什么要跟你喝？”钟刚说着端起酒杯跟小姑娘碰了一下一口干了，然后点了一支烟继续晃悠着身子说，“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人。这么大个城市，这么大个世界，我连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找不到。平日里的朋友、同事、亲人，等你用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人都找不到。所以说，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随时都可以出卖。出门在外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受伤了，自己把血舔干；苦了累了，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忍着；等什么时候忍不住了，那就是该跟这个世界说赛由那拉了。”
“你以为我想喝酒吗？我不想，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跟尿泡似的。可是，可是你说我现在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去央求女朋友别因为彩礼就跟我分手？去劝说那个烂赌鬼老爸以后好好过日子？去告诉我们队长不要天天为了打击罪犯搞得夜不能寐？还是跟朋友说都TM别忙了出来开导开导我？我想好好生活，我不想喝酒，真的。可是我想不出来我现在还能干什么你知道吗？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在谈起生活的时候总是无奈的说：我们拼尽全力也仅仅能够生存而已，哪里还敢奢望生活！为什么呢？因为生容易，活也容易，可这俩字加在一起可太难了！”
小姑娘就坐在一边静静的一边玩手机一边听钟刚发着颇有哲理的满腹牢骚，时不时的应和一声。
云淡风轻一轮江月明
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几分惆怅惆怅有几分
独让我自怜水中影
甜蜜往事浮现在心底啊
多少回忆锥痛我的心啊
我是不是牵挂都为你
怪我爱得浓时却不懂情
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
留不住转眼成烟云
我问天呀天呀不应我
是不是天也不懂情
……
“你听，这歌里唱的：云淡风轻，一轮江月明。漂泊我此生……此生恁多情。几分惆怅惆怅又几分。我喜欢……我喜欢这首歌，前几天刚刚听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不觉得这首歌很有意境吗？听着歌你仿佛就有那种置身于那种江边明月孤舟蓑笠翁的感觉，冷清、寂寞、孤独……”
“嗯，这首歌很好听，我也很喜欢。”小姑娘说。
“我能问你一句话吗？”钟刚喝下一杯酒，点燃一支烟，迷瞪着眼看着翻手机都翻得有些无聊了的小姑娘。
“你想问什么？我多大了？有男朋友没有？还是老家哪里的，姓什么叫什么？”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回望着钟刚。
钟刚看着她那双清澈美丽的眸子，呆了呆，一脸认真的问：“我想问——你幸福吗？”
小姑娘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个醉鬼。
醉鬼却突然间哭了，“我姓福，但我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