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人生课

    孩子住院了。

    办理好相关手续后，我们被安排进了一间已经住了两个病人的大病房。

    两个病人都是大年纪的老头。一位76岁，一位86岁。

    想到要和两个身患重疾的老年人共处一室，心里多少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孩子哭闹着要喝奶粉。我手忙脚乱地倒水，取奶粉。一旁的奶奶对我说：“需要凉白开，这里有”。我轻点头。

    吃饱喝足了的孩子，慢慢睡去。我坐在床沿边，看着睡梦中的孩子，发呆。

    左床的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聊起天来。她问我孩子的病因，病情。作为当事人的我，由开始的一问一答到后来的絮絮叨叨，和奶奶越聊越投缘。聊到医院的服务，医生对待病人的态度，我的语气里有止不住气愤和无奈。

    作为倾听者的奶奶，没有认同也没有批判我的“控诉”，而是平静地和我讲述她的故事。

    已经83岁的奶奶，曾经是铁路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躺在病床上的，是奶奶的老伴。因为突发脑出血，住进了医院，已经有些日子了。

    奶奶说，老伴在重症监护室一住就是二十多天。每天24个小时里，她只能与爷老伴在一起半个小时。在那短得不能再短，轻得不能再轻的半个小时里，她用心地记住老伴的每一点模样，每一点状况。

    看着昏迷不醒的老伴，她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可是，她却只能把眼泪一滴一滴地咽进肚子里。待走出重症监护室，她还要安慰难过的子女们，并且告诉他们：老爷子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了，要他们放心。

    因为是高龄重症病人，主治医生隔三差五就找奶奶下病危通知书。白发苍苍的奶奶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风雨同舟一辈子的老伴就这样痛苦地离去，她一次次拉着主治医生的手，央求他们，无论花多少钱，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竭尽全力去抢救。至于抢救的后果，奶奶说，她一个人全权承担，不会给医院和医生找任何麻烦。因为，她自己曾经就是个医生，她懂得院方的迫不得已。

    也许，是被奶奶的深情，奶奶的执着，奶奶的担当感动，老伴在昏迷二十多天后，终于有了意识，住进了普通病房。

    子女们都忙着工作，白天，奶奶一个人伺候着病榻上老伴的吃喝拉撒。还时时不忘记和老伴聊天，鼓励老伴要振作，要坚强，要很快好起来。

    奶奶的口头禅是“真好”，“真棒”，“不错”，“麻烦您”，“谢谢”。奶奶说，她是一个基督徒，靠耶稣活着。可是作为旁观者的我，却坚定地认为：奶奶是凭借着广博的爱活着。

    爱人者，人恒爱之。奶奶时时刻刻都把爱放在第一位。爱老伴，爱医生，爱生活突如其来的灾难，爱生命猝不及防的伤害。她用爱做阳光，把磨难的寒冰一点一点融化开来。她以慈悲为怀，负千钧若扛一羽，拥万物如携微尘。于是，所有不如意的苦难，都被她的爱缝成一朵又一朵漂亮的花，别在生命的衣襟上，别样动人。

    这个83岁的奶奶，给我这个人生正好，岁月正好的年轻人，上了最生动，最有意义的一课。

  爱是生命永恒的主题。如果说人生的轨迹是由幸福和苦难交替着向前延伸，爱则贯穿其中，笑容与泪水，相伴一生。佛语：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恨。爱尽苦灭，得安乐处。爱太美好了，纵然“怒”、“悲”、“恨”，得爱时倏尔一闪的光芒也使得诗人甘愿在人间受苦。

    修炼一颗好心，用爱做底色。生命从此永不孤独，永不凋零。

摘录奶奶的经典语录：

1.来，再吃一口。吃饱了，就有劲了。你看我，不也得使劲儿吃吗？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你。

2.我理解你们。

3.谢谢大家的帮助，有你们真好。

4.现在个别医生态度不好，是因为，他们“吃饱了”。

5.包医生特别负责任，医术也特别好。

6.老伴现在一天比一天好，我是真心高兴和知足呀。

7.人这一辈子，很多时候需要换个角度来看问题。

8.今天表现好，你要坚持，小老头。这样再过几天，咱们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

  （2017/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