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23)

2022-10-14  本文已影响0人  唐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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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年

说到父亲,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儿呢,比如说,过年。

我想,过年这件事在我们每个人的童年中都是美好生动的。

那时的年味总是很浓很长,往往一入腊月,街道上就摆满了红红绿绿的各种小摊点,同时,商铺的营业时间长了,客人也跟着多了起来。他们虽然脚步匆匆,却眼神炯炯,过目有数。在不经意间捏着衣兜,估摸着自己的荷包,盘算着该买啥不买啥,买多少,是这集买,还是下集买,买了回去能否放到过年,用到正月。特别是乡下顾客,来一趟不容易,手里攥着的那点儿钱,必得精打细算,量入为出。但劳累辛苦了一年,盼到过年,也要好好乐呵乐呵,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于是一边四顾张望,一边在心里“噼噼啪啪”拨着算珠,将街道与商铺转了个遍,货比三家、价比三家后,终于在散集前收获满满:点心、干果、年画、香纸、老人的鞋帽、媳妇的花布、娃娃的玩具等,装满了挑子或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还边走边想,那些不易保存的猪肉、活鸡、冻鱼以及不多的新鲜疏菜等,下集再买吧,若是买早了,又贵又放不到正日子。县城的居民想的则是,哪天清扫房屋,哪天拆洗被褥,哪天换洗衣物,还要给老人娃娃缝制新衣,该去哪个店铺扯布,扯哪种料子花色?布票够不够用?还要打粮买油,今年还有多少余粮几斤清油呢?糖果瓜子啥的,得买多少?母亲和他们一样,心里早就计划开了……

年幼的我们自然想不到这些,只盼着赶紧过年。腊八节那日,母亲做的腊八粥,是将各种豆子配着平时吃不着的糯米煮的,入口软糯粘稠、香甜细嫩,一吃就刹不住闸了,直撑得我们肚儿圆圆。当听到母亲说,今天是你爷爷和爸爸的生日,他们可还没吃呢,我们才不好意思地放下碗,抹抹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二十三,是小年,父母亲也放假了。吃过早饭,父亲就绑好扫帚,指挥我们把家窑和房里的东西往外搬,铺盖被褥、家具座椅、坛坛罐罐,一应器具都包括在内。之后,父亲就换上旧衣,戴上帽子,开始清扫窑洞和房屋。他站在高高的桌椅上,伸长胳膊,把扫帚举得高高的,“唰——唰——”地一下一下,把积攒了一年的烟尘蛛网毫不留情地扫下来,再由我们清扫出去。然后,就由我们姊妹们开始擦洗各种器皿上的污渍油垢,往热水里加上洗衣粉或碱面,用抹布使劲擦洗,只见一盆盆的脏水往外倒,热水洗成冷水,高挂的太阳都已西垂,手上也皴了口子,才将所有的东西清洗干净并归置整齐。这才顾得上处理手上的裂口,先用热水泡软,再抹上有一股煤油味儿的棒棒油,然后放到火上去烤,直烤得棒棒油渗进皮肤,父亲说,多烤几回就好了。果然,那种棒棒油虽然油衣服油袜子,但防皴裂效果真不错,以致我多年后还在怀念它,怀念那种不太好闻的煤油味儿。

晚上,在家窑门外,母亲总要置几堆干草,在草堆前放一个水碗,碗上架刀。等天黑透后,就点燃草堆开始“燎疳”,全家人从老至幼,依次跨过水碗,跳过火堆,嘴里念叨着各种吉祥话,求助各方神灵保佑。顿时,火光映红了厨窑的门窗崖面,红彤彤的喜气洋洋,鸡也叫,鹅也跳,狗也闹,祖母一边赶鸡驱鹅,一边喘吁吁地咳嗽着。我们兴奋地一遍又一遍地跳着,当草堆快要燃尽火光不太明亮时,母亲一把盐撒下去,绚烂的火花又窜了起来,我们就围着火堆跑起来。

当草堆燃尽后,父亲用铁掀拍灭火星,又压上黄土,这项仪式就正是结束了。然后,我们又被母亲催回厨窑内,净手上香,并郑重地跪在灶前祈祝祷告灶王爷保佑我们家宅平安吃穿不愁,再恭恭敬敬地磕上三个头,最后献上好看的大花馍馍……

从这天开始,父母总是早出晚归,给家里购回许多东西,多是平时见不着、吃不上的。灶房内也忙得不亦乐乎,蒸馒头、包子、花馍,炸油饼、麻花、果子、豆腐,发豆芽菜等,我们被指派着在火炉上炒花生瓜籽。这时,街道上爆米花的人就来了,我们闻讯赶紧用茶缸子量上玉米、黄豆和大米,滴溜溜地跑到爆米花的人跟前,贪婪地翕着鼻翼,看着他一下一下地拉着风箱,看着火炉上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一明一灭,看着他炉上的铁锅“呼呼”地不停旋转着。我们盼着盼着,见他凝神聚气,时而看一下机器的指针,五七分钟后,终于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只见他停了手,立身弯腰地抬起铁锅一头,我们赶紧跑得远远的,用手捂着耳朵,看着他用力一掰,只听“砰”的一声,一股白汽便像蘑菇云一样蒸腾而上,随之,那期待中的香甜醇浓的气味便扑鼻而入。我们欢呼一声,又赶紧跑回来,啊,一粒粒硬鼓鼓的玉米瞬时变成了胀乎乎的白梨花,于是,我们一边抓住网兜往篮子里倒,一边忙不迭地往嘴里塞,然后是黄豆,再是大米……

很快,就到大年三十的正日子了。这天,我们不用大人叫,就早早起床了,换上前一天晚上就放在炕头的新衣服,看了又看,抹了再摸,觉得又好看又新鲜,不自觉地就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起来。吃过早饭后,便聒噪着给父亲准备笔墨纸砚,等着他写对联。父亲就挽起袖子,摊开红纸,拿着尺子,左量量,右折折,裁成长条,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下,问我们:“今年写啥呢?”

我们就开始暝思苦想,终于得出一句:“爆竹声声辞旧岁……”

父亲摇摇头说:“那不是去年写过的嘛,再想!”

于是又冒出一句:“顺顺当当年年好……”

父亲问:“从哪儿看来的?”

我们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父亲就不再问我们了,自己默想片刻后,起身提笔而书,我们就在边上给他镇纸、拉纸、再晾干。写完后,父亲便指挥我们打浆糊,搬凳子,拿对联,从大门口往里,依次贴到门楹上,树上,炕墙上。

然后又开始拉电线挂灯笼,大门口一个,祖母屋外挂一个,红彤彤,喜洋洋。

这时,就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就拿上鞭炮,拆成一个一个的,燃上一根香,在院中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在矮墙上,然后远远地站着,侧着身子,伸长胳膊,用香头将鞭炮的捻子点燃,再赶紧跑开。还未来得及回头,只听“啪”的一声,“炸了!”我们欢呼一声,又跑回原地,再去点下一个。弟弟胆子好大呀,他直接将鞭炮拿在右手上,用左手拿香点燃后,马上扔出去,随着“叭”地一响,空中就炸出一朵小红花,我们便激动地又跳又叫。

吃过晚饭,天很快就黑了。我们举着闪闪发光的“花儿”,跑跑跳跳,一路一甩一甩地去给大嬢嬢拜年,磕了头,说了祝词,吃了她的好吃的,拿了她的压岁钱,又迫不及待地跑回来,给大人们拜年,当荷包装了些新钱后,才满意地坐在炕上,帮父母包饺子。包完饺子,祖母累了,就回房歇息了,我们便回到窑洞内,边听父亲给我们讲“年”的来历,边学着他们糊灯笼。父亲用铁丝做好架子和手柄,母亲糊上白纸,又用彩纸剪些花草鸟鱼和流苏粘上,最后,内置蜡烛。又或者,父亲直接在灯笼上写字画画,金色的字,七彩的画,映着烛光,映着一家人的笑脸,忽闪忽闪地,开始,我们往往兴致盎然,但不久,还没等灯笼全部做好,就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见了周公。梦里,还提着灯笼在黑夜里转着圈儿,欢呼雀跃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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