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粿那些事
一、蒸
甜粿应该算是诏安的年糕,所以学会蒸甜粿就是旧时诏安各家主妇的必修课。将上好的糯米(一般都会混合一定比例的粳米,以免蒸出来的甜粿太过于软糯)洗净浸泡后磨成米浆,再把磨好的米浆用棉布炊巾包好扎紧,用重物压去多余的水分。接着在压去水分的米浆中加入白糖或是红糖(白糖可以直接加入,而红糖则需要“起糖清”,即加热水溶解后取上清液加入)搅拌均匀,便可倒入铺好棉布炊巾的笼屉中(一般还会在棉布炊巾上铺好一层豆腐皮,防止甜粿过分粘连在棉布炊巾上,难以分离)上锅蒸熟,这甜粿就算蒸好了。
二、分割
甜粿烫时软糯,凉则坚硬,太烫或是太凉时分割出来的甜粿都不能尽如人意。甜粿的分割用细棉线进行。把细棉线在分割的地方缠上一圈,交叉用力快速一勒,一道笔直平整的切口随即出现,甜粿也随之一分为二。这实在是诏安民间值得称赞的智慧,以水穿石,以棉线割甜粿。那些柔软缠绵之物,在柔与韧之中却深藏着难以言喻的坚毅与力道,往往无人能及,就看如何发现和挖掘。所以分割甜粿需要高超的技术,这是一种力量与引导的默契配合。配合不好,切口就会走斜或是不平整。
至于我,经过多年的练习,终于还是荣登我家被谢绝分割甜粿的黑名单。
三、吃法
最常见的吃法无疑是馏(馏,诏安话,意为将冷的食物蒸热)。将甜粿切成薄片,通过蒸汽的加热使其变得异常柔软。多数时候,馏好的甜粿柔软得无法用筷子夹起,索性就用筷子把它卷成一个大棒棒糖状,也是颇有趣味。咬上一口,甜粿即刻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一下子缠住了你的牙齿,想咬却是无法咬断,只好顺势拉出一条长长的“丝”。甜粿虽黏,但却不粘牙,嚼劲十足。此时若是有炒熟的花生碎,那更是令人惊奇的搭配,我固执地认为甜粿和花生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对。用柔软甜糯的甜粿黏上香脆的花生碎再送入口中,又香又甜,甜粿的甜软包裹着花生的香脆,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
我尤其喜欢煎甜粿。锅中放入少许油,将切成薄片的甜粿煎至两面金黄,看着就喜气洋洋,诱人食欲。煎甜粿,外皮有种微妙的酥脆,内里却是一种温暖的软韧。在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味,能感受到煎甜粿有种难以名状的焦糖味。这种舒服慵懒的美妙焦糖味,加上跌宕起伏的嚼劲,煎甜粿就是这样,总是在我口腔中与我耳鬓厮磨,让我欲罢不能。
父亲偏爱的是卜甜粿(卜,诏安话,意为油炸)。将甜粿切成薄片,再裹上薄薄的一层蛋面糊入油锅卜至金黄。父亲曾一再强调,卜甜粿用的面糊一定要用鸭蛋和面,才能带入一种迷人的蛋香。可是我觉得,甜粿已经足够美味,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而深深烙在大多数人童年记忆中的,应该是煏(煏,诏安话,意为用火烤或烘)甜粿。冬日的午后,奶奶会在生好炭火的小火炉上放一张铁丝网,再将切好的甜粿置于铁丝网上慢慢煏着。那间隙中若隐若现的点点炭火,就像盛夏树荫下的点点光斑,再加上奶奶慈祥的笑容,格外温暖。甜粿在炉火的热力下慢慢变软卷曲,然后还会鼓起一个诱人的大泡,这样甜粿就算煏好了。
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是,烧完饭灶膛中的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红红的炭火余烬时,直接把甜粿放在夹柴火的铁夹上,把铁夹伸入灶膛中,架在余烬上面慢慢煏,那是需要耐心的。灶前总有柴垛或者草堆,我们窝在其中,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灶膛中的甜粿,看着它慢慢变得柔软,慢慢飘出一股甜香,与灶膛中的柴火味混合在一起……
旧时,家家生活窘迫,一年中也只有在春节能吃到甜粿。所以,在寒冷的冬季里,一块热乎乎的煏甜粿的幸福总被我们无限放大,直至装满我们记忆中美好的那部分空间。当时,只要是甜粿一煏好,每个人都会是冒着被烫伤的危险,迫不及待地将煏甜粿放入口中的。当然,我也是一样。
四、礼俗
在诏安,甜粿是一种最朴实的表达孝心的食物。过年时,出嫁的女儿在正月初二或是初三(也有是元宵节或是正月十六的)必须带上猪脚和一块甜粿(“猪脚甜粿角”)回家向父母“拜正下孝”。小时候,每每到了春节,我四个已经出嫁的姑姑总会遵循习俗,带着“猪脚甜粿角”回娘家向爷爷奶奶拜年,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不但会有红包拿,更重要的是有甜粿吃!那时的我就有了一个天真浪漫的愿望:以后我也要生女儿,而且越多越好,那样就会有数不尽的甜粿可以吃了。
每年的正月二十是诏安的甜粿生(生,诏安话,意为诞辰)。依据旧俗,甜粿是元宵节供奉神明和祭祀祖先的,一般是在正月十五前才蒸制。那时物质匮乏,甜粿一熟,小孩子们便开始垂涎。大人们怕小孩子们管不住嘴偷吃,便杜撰了这样的一个甜粿生:正月二十是甜粿生,只有等到甜粿生到了,才能吃甜粿。其实甜粿从祭拜后也存放好几天了,再舍不得也该要拿出来馏一馏了,再说,小孩子们也一定等不及了。
诏安还有正月十四,出嫁的女儿不回娘家的习俗(一般正月十四都不串门,也不限于出嫁的女儿),这也和甜粿有关。旧时,诏安的人家若是上年家中有长辈离世,那么当年的元宵节,这户人家是不能自己蒸制甜粿供奉或是祭祀的,只能由出嫁的女儿(或是亲友)在正月十四当天早晨送来甜粿用于供奉或是祭祀。由于有这样的习俗在,所以直到现在,诏安人在正月十四依旧是不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