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我的姥姥

2021-11-09  本文已影响0人  梦艳儿

冬,终者。

2021年11月9日,农历十月初四寅时,我的姥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离开人世,享年90岁。

姥姥那一代人吃苦耐劳,省吃俭用,一辈子为儿女子孙挂念,没有自己的人生和世界,尤其女性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她的全部世界就是丈夫和孩子。姥姥一生育有四子三女,夭折了两个男孩,我的两个舅舅是较小的儿子,所以孙辈们都很小,又赶上计划生育只得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加上我们三个外孙女和三个外孙,相比较自己多子女的生育环境,第三代我们姊妹兄弟只有九人,所以每家的孩子姥姥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重孙辈也能数的清,现在我们大家庭第四代的孩子有十个,姥姥后来这几年越来越糊涂着实记不清了。尤其是去年我姥爷突然过世,她的记忆力和沟通表达也是每况愈下。风烛残年,我每次去看望姥姥,都会想到这个词语。

姥姥是个聪明又矫情的人,娘家有三个哥哥,只这一个妹妹,我妈常常说起,舅老爷知道姥姥爱吃瓜,每到夏天都是挑着西瓜、面瓜、甜瓜,步行送来给姥姥吃。虽然生活在贫穷的年代,受足了吃饭穿衣的苦楚,可在一家老小中,姥姥的地位极高,尤其是姥爷对她一辈子的包容,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紧着她的。我两个舅妈对她很是恭敬,在农村,穷争恶吵,儿媳婆婆关系不好的很是常见,唯独姥姥像个“事儿精”一样,一众儿女没有惹得起的,反倒一家子和和睦睦,从来没有大吵大闹,因为谁要有言差语错得罪了姥姥,那是一个不依不饶,直絮絮叨叨的这些晚辈们不敢妄为了。当然她说的那些东家长西家短我是听不懂的,等我也成家了,去的次数虽少,婆婆妈妈当中的闲话姥姥说的很是明白,阅历就是学问看来不假。

记忆中有一件事,应该是二舅对姥姥态度不好,二舅是个老实人不怎么说话,可能语气不够缓和吧,我姥姥哭哭啼啼,还是我二舅妈抱着上床才哄好的,那时候我应该上初中了,看着身材健硕的二舅妈给瘦弱的姥姥来了个公主抱印象极为深刻,现在想想这样的待遇,对于婆婆也是不多见的。

我们小时候似乎唯一的社交活动就是去姥姥家,去的很经常,那时候小姨还没有出嫁,二姨也是常客,姥姥就会做些好吃的,大多情况下是煮个鸡蛋、包个水饺。所以姥姥家爬满葡萄藤的小院子,出门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墙外的菜园,还有回家必经之路的那条小河,河岸上郁郁葱葱的羊肠小道,这些早已在新农村改造的浪潮下消失殆尽,只偶尔还会出现在我为数不多的梦境里面。

姥姥家极其勤俭,吃用的多是自己地里收获的或自己手工做的,小辈们偶尔送过来的豆粉点心,也是不舍得多用,真是细水长流的意思。姥姥家里很爱养动物,鸡、兔子、狗、猫、斑鸠等,直到最近几年两位老人身体越来越吃力,才只剩下狗了。狗多是流浪狗,长得很丑,姥姥姥爷捡回来养大,倒是让重孙辈觉得十分可爱。他们热爱一切大自然的馈赠,院里的樱桃、绕墙的丝瓜和南瓜、菜园里的葱、架上的黄瓜和豆角……每一物都要细细的安置,韭菜割完一定要撒上草木灰。

偶尔也会和姥姥一床住,如果是冬天,厚被上压着一个重重的麻袋片保暖,幼小的我被压的喘不过气一次次推开它。姥姥姥爷极爱烤火,用火盆燃木头,他们不舍得用蜂窝煤的炉子,我们几个被熏得睁不看眼,二老坐在原地很坦然,告诉我们坐住烟就上去了,我们哪能坐的住,起起走走烟雾缭绕,不觉得冷仿若仙境。

姥姥那一代人,量入为出的过日子,从牙缝里省钱的消费观念是那个时代给她们的烙印,吃穿用度紧巴巴的,积蓄还是会有一点的,这一点其实很值得我们学习一二,尤其是有的年轻人明明挣得很多却没有积蓄。我们几个上班后逢年过节都会去看她,买些吃的也会给零花钱,其实她们那时候已经不再具有购买能力了,不会逛超市,慢慢的就不能和外面的世界互动了。她们和世界的联系方式就是子女,子女给她们提供衣食住行的物质需求,她们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又分次交给子女保管。路边的干草树枝、田地里没有长成小土豆、农户们晒粉条掉下的碎条、漏掉的花生玉米,甚至有一年他们在野岭的路边空地里开荒种了豆子,竟然收了好几袋子,买了一点钱又分给大家一点吃的,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高兴的不得了,是觉得自己还有用,还可以给子女提供一点点帮助吗?

儿女们都住的很近,大家隔三差五总可以见面,让姥姥家很热闹,逢年过节更是如此。姥姥特别看重大年初二闺女回娘家,必是早早的去一遍遍询问两个舅舅,有没有安排去三个姑娘家接我们。舅舅们带着表弟表妹先去小姨家和二姨家,带着她们一溜到我家,人极多,侄子侄女给姑姑拜年,姑姑发压岁钱,我妈自然是拿出年前备好的酒菜,好好招待一番。等我们几个跟着舅舅来的姥姥家,姥姥像个“首长”一样,安排我们去大舅二舅家住下,年年如此,所以我们几个都和舅舅舅妈很是亲近,不像其他家庭那么生疏。又仔细安排每一顿饭怎么吃,还得挂念在别人家做媳妇的女儿们哪天一起回来,接孩子的同时再来一顿团圆饭,姥姥就把挂在墙上的鸡呀,鱼呀,肉呀,都安排她们做好,似乎看着晚辈们全部吃到肚子里,她就完成了任务,女婿们最好也不要缺席。

这件大事年年办,姥姥热情极高,直到第三代都成了家,每个家庭又分解成了几个小家庭,再想聚一次就很难了,这个时候姥姥姥爷年纪也大了,他们坚持独自居住,一直都是生活自理。后来姥爷突然去世,姥姥变得胆小,不愿意随儿女居住,又不敢自己独居,舅舅们轮流陪伴她休息又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养儿防老”,姥姥生命的最后一年对儿子的依赖特别重,对三个女儿不似之前热情,我想这也是姥姥的另一种智慧吧!

现在想想,就是因为姥姥这些细细碎碎的操持,我们姊妹几个常常见面,现在感情都特别好,在那个不旅游又没有社交软件的年代,这些亲戚们的交往就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吧。

现在我们都已长大,早已不会在雀跃着簇拥着到姥姥家,而随着姥姥的离世,我们几个再也没有共同的姥姥,我妈和两位姨妈也结束了严格意义上的“娘家生活”。

姥姥一辈子贫穷俭省、两失幼子、操持劳动,还保住了她特有的淳朴和纯粹,掰着手指的数着二十四节气和大小月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过着略微精致而略显矫情的生活,现在想想如果我的基因里有些娇嗔的成分,那应该是来自我的姥姥。

我因为工作调动,来到离家较远的海南洋浦,没来得及安顿好生活,就得到姥姥去世的噩耗,我悲不能己,未能再见一面心里很是遗憾,作此文寄哀思:愿姥姥在天堂再无凄风苦雨,永远风和日丽,永远精致矫情到底。

    2021年11月10日于洋浦中学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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