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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别哭,其实那些年的你真的很漂亮

2016-01-25  本文已影响2712人  天璇小兔

(一)

去年七月,粒多邀我去她家做客。

粒多是我的发小,俩小姑娘虽然没有光着屁股一起长大,但是从最初顽皮时的掏鸟窝爬树,再到后来人生中第一次cosplay时的“你当爸爸,我当妈妈”以及到最后春心初动时的“粒多,帮我递情书给XXX好不好?”我们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黄金也是最珍贵的十八年。身边的朋友来来又去去,兜兜转转依然没放开的只有我和她的手。

高中毕业那年夏天,我送她跳上去远方大学的列车,没有眼泪没有赘言,因为我们总以为不久后便会相见,道别就像从前一起玩耍时说的“太晚了,我该回家吃饭了,明天见!”那般简单,只隔一次日落再看一次日出,相见总在不久后。只是后来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五场花开花落。

再次见面的时候,粒多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发飘飘,亭亭玉立,手上还带着我上初中时候给她编的红绳。

她炫耀似的向我甩甩手腕:“你的呢?”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你还不知道我?”

“早丢了。”两个人默契的说出这句话,不禁开始开怀大笑。

我心里竟蓦的升起一种叫感动的雾气,这心里雾气附着在玻璃样晶透的眼膜上,湿润了。

也许闺蜜的感觉就是,即使隔了五年不见,再见时依然鲜活的像五天前刚刚一起出来玩过一样吧。五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为了一名高大上的实习“园丁”,专门修剪“祖国的花朵”;而我则是一名苦逼的业务员,整日“飞流直下三千尺”,灌溉客户的耳朵。

面对我的抱怨,粒多嘲笑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正好给你这话唠一个发挥才华的机会,能给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才’机会的单位可不多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二)

脱鞋盘腿围坐在桌前,俩人一边大把大把的磕着瓜子,一边聊起了各自近况。一会大笑着谈起最近的八卦新闻,一会兀自感叹着喜欢着好多年的杰伦竟然真的结婚了,不时吐吐工作上苦水,不时念叨念叨自己那些念叨了无数遍却依然没有实现的理想。

十几平米的出租小屋里,一下就漾满了家的气息。一阵阵爆笑后,一手捋着痛到痉挛的肚子,一手呲牙托腮的粒多,沉默良久,恍然说道:“樱桃,有你在真好,虽然这生活有太多道理我还不懂。”粒多表情既无奈又困惑,但却又继续微笑道:“但我清楚,有你在这样的朋友在,绝对就是人生最重要的乐趣之一。”

我一听,内心不禁灌满了小蜜糖,却满脸贱笑道:“那当然,我可是生来就立志要当‘主角’的女人。”

多粒不禁噗嗤一笑,打趣道:“你又开始自恋了。”转而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不知又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感叹道:“是啊,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自信到认为自己可以迸发出万丈星芒来,那些灰败黯淡的小人物要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呢?”

“可这世上哪分什么三六九等,人物大小之说呢?心境不同而已啦。多粒…”我瞪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凝着些许忧郁的姑娘,“这些年,你到底吃了多少琼瑶小说?”

“放心吧,我要是吃书,第一个吃你写的,吃一本还不够,我还要把它做成个东北大乱炖!吃的时候就要像这样…”粒多吃气,夸张地鼓起腮帮,边说边傻乎乎的抬手做起了,“呼哧呼哧”的声音,配上张牙舞爪的动作,让她看上去宛如一个‘智障’一般。

嘿,别哭,其实那些年的你真的很漂亮

这一提起吃来,我清楚的看到,粒多的喉咙间似有东西在上下翻动,有如一个放大慢写镜头一般呈现在我眼前,我猜她一定是‘吃’下了自己的口水。

果不其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后,粒多猛然喊道:“哎呀,怎么都这么晚了,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告诉你,在这些年坚持不懈的‘火烧房子’下,英勇的我成功点亮了做饭技能。而今,天时地利人和,快让我好好给你露一手,哈哈哈。”

看着粒多转身进入厨房后不断忙碌的身影,我身子一软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合上眼睛,只留下撅起的嘴巴还在用一根超长的吸管,有一口没一口的吮着果汁,屁股紧紧黏在硬邦邦的廉价木椅上,就像生了根,长了叶的藤再也不想动弹。

时间也许真的不会改变什么,它只是会不断的给你的人生做加法,一会给你加上个欲望的砝码,一会再给你添个责任的秤砣,最后再倾倒给你疲惫后的满面风尘,让你看上去永远比前一年再老一些。

我垂头,嘴部的酸痛让我放弃喝果汁的欲望,心里头暗自思忖着:这世上啊,开心是可以假装的,坚强也是可以伪装的,单单眉宇间的忧郁、痛苦一定是真的,无法掩饰,也没有理由造假。所以粒多刚刚的感伤一定不是毫无来由的,她应该是有了什么心事。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我努力保持缄默。她不说,我不问,这既是默契也是尊重。

(三)

一番大快朵颐之后,老旧的居民区也升起了万家灯火,只有我们这家除外。

在为了解决谁去刷碗的问题,连玩六十多场石头剪刀布的我们筋疲力尽,最后握手言欢,统一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明天出门一定要各自找一个喜欢刷碗的男朋友,谁最后找到,谁男朋友就去刷碗。

协议达成,两个因石头剪子布的而累得气喘吁吁的良家少女,不约而同的趴在了软软的床上。

汗落之后,夏天的夜晚似乎觉得有一些凉。我张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粒多便一个机灵爬起,伴着哐哐的脚步声,两床棉被便重重的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张张嘴,刚想要大声抗议什么,粒多就把厚重的棉被细心的铺好,盖在我身上,得意洋洋的说道:“空调加棉被,这才是标配。”

“哪来的歪理邪说。”我不屑道,可是刚过了五分钟,我就没出息的承认道:“嗯,还真挺舒服的,比空调加毛巾被要舒服。”随着粒多的哈哈大笑声,我似乎还能听到一阵啪啪打脸的声音。

良久的沉默后,我不禁有些乏了。

朦胧的睡眼中,我看到粒多的唇角从微微翘起再到沉沉垂下,眼里的光彩忽而耀眼忽而茫然。我努力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她转过头突然努力地对我笑了一下,喉咙里再次翻滚着,但这次咽下的好像不是口水,而是酸楚。

“樱桃,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说出来难受,不说出来又好像更难受。”

我沉默,轻点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移动手指轻轻勾起了她温热的手。

粒多嘴角牵起一丝勉强的笑意,头转回去,继续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就在一个多月前,我的一个学生,小柴,跳楼,死了。”

“为什么?”看着粒多那几颗顺着眼角流淌进耳廓里不停打转的眼泪,我的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

(四)

原来,小柴是粒多班里一个最最瘦弱的男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着一米五几的身高,八十来斤的体重。所以总是被男孩子起上诸如“侏儒”、“矮人”“蠢驴”等等难听的外号,女生则总是喜欢编一些他的八卦,比如他家很穷,小时候要饭长大之类的,久而久之谎话也就传的和真的一样。

内向的性格也让这个孩子看起来总是蔫蔫的,就好像终日长在了那个永远照不到阳光的阴暗角落里。可越是是这般平凡,看起来毫无存在感的孩子,骨子里就越是流淌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自尊和自卑。他很努力,虽然努力过后依然成绩平平;他很要强,即使拖着因瘦弱而显得有些营养不良的身子,艰难的跑完那比常人辛苦十倍1000米后,依然是全校的倒数第一;他很自卑,因为努力后成绩依然不好,所以他从来不敢像其他同学那样和老师开着那些“胆大妄为”的玩笑,甚至连和好同学请教问题的勇气都没有,他总担心会有人嘲笑他,即使他真的很渴望与人有最起码交流;他很怯懦,即使身体上的瘦弱让他每跑一步都像拖着几十斤的沙袋一样,依然不吭一声,坚持跑完全程,然后再喘着粗气跑上一大截,沉默地去追赶同学们早已走远的队伍,甚至不敢大声去喊一句“等一等”。

粒多至今仍记得第一次作为一名实习副班主任,开班级会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的主题是“团结、友善、互助”,期间有一个游戏的环节,她点了一直坐在角落里闷不吭声但从始至终都听得很认真的小柴。从小柴从座位上犹犹豫豫的站起来那一刻,粒多能明显感到台下这群十六七的少男少女们明显的骚动起来,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掩嘴偷笑。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全世界所有不善意的目光全都集中了起来,如一嗖嗖冷箭般直勾勾的落在了眼前这个刚刚站起的男孩身上。那天正值盛夏,却令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小柴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一双眼睛茫然又胆怯的低头看着脚尖。

“来啊,来讲台这边来。”粒多拍手鼓励道。

阳光投落的阴影中,教室最后一排的男孩,脚底轻轻挪动了一寸,仍是迟迟不肯往前。

此刻,就连一直站在讲台旁边班主任脸色甚至都有些难看,有点让换人的意思。

最后还是粒多亲自走下讲台,拉着男孩干瘦而冰冷的手,将他领到了全班同学面前,边走边说:“你一直都听的很认真,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个游戏做好,不要怕。”

“大抵是这样长期压抑和孤独的孩子都有种轻微的讨好型人格。长久的冷漠里,别人给他一点光火,他都愿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温暖都掏出来拿给他。有一次下着暴雨,我和他正好都没有拿伞,我就打了一辆车,想着先把他送回家,自己再回去,顺便也就和他聊了几句,比如鼓励他好好学习,多锻炼,以后还是能长高之类的话,没想到,一向不爱开口的他,竟然吧啦吧啦跟我说了一路,直到家门口的时候还在问我能不能再跟我坐一截,他自己走着回来都没事,只要能再多跟我坐一会儿。”月光下,粒多边说边掉流泪“也许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我相信小柴一定能一点点改变,一点点开朗起来,获得更多人的认同,不再被人排挤,欺负,但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后来,就发生了拿起班级盗窃事件。面对所有同学咄咄逼人的控诉,粒多为了证明小柴的清白,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监控。结果,显示屏上真的出现了小柴偷偷摸摸对着同学的桌斗、书包小心翼翼的翻来翻去的身影。

粒多永远忘不了自己那天错愕的表情,和小柴痛苦的神情。

“粒多老师,对不起…”

“小柴,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呢,老师那么信任你…”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能不能不要请我家长,您听我解释,我的爸爸妈妈身体不好…”男孩不禁痛哭流涕。

面对小柴央求而卑微的眼泪,一念之间,粒多心里竟有了一丝嫌恶,“你别说了,明天把你爸妈叫来。”

但也就是被告知明日通知家长那天晚上,小柴死了。

“小柴…”粒多闭上眼睛,整个身子也不禁随之战栗起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没了办法…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爸爸妈妈身体不好,爸爸是一个装修工人,常年的搬运使他落下了肩周炎,母亲则在三年前晾衣服的时候不慎从阳台上摔了下去,至今瘫痪在床,原本拮据的生活也因此变得更加困难。”说到这里,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粒多,突然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起来:“那天,那天早晨他上学的时候,他卧床多年的妈妈突然提了一句好想吃一顿火锅……就是因为一顿火锅。”

“樱桃,你知道吗?”粒多一边抽泣,一边紧紧捂住因眼泪而尽显苍白的面孔。“他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原谅我自己的冷漠,原谅我的不信任,我本来是可以帮他的,我是有能力去帮他的,如果我肯再多听他说一句话,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多去追问追问原因,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樱桃,我好恨我自己,挽救一个人的机会就在我手里,可是我却亲手把他推向了毁灭!我本来…我本来是可以帮助他的…但是我没有!”

“粒多…你别自责了别难过了,这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不是的。”夏末的夜晚,我紧紧抱着在怀里不停颤抖的粒多,眼泪也不禁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倒不是因为感同身受,而是因为我想起从前,想起曾经那个跟随着同学盲目嘲笑讥讽弱者的自己。

那女孩也是瘦瘦弱弱的,只因为同学们的纯粹“好玩”,而整整听了三年“丑八怪”“老巫婆”“傻X”等甚至更难听的污言秽语,可能最后真的不堪忍辱,她转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吗?

(五)

今年一月,我再次见到了粒多。

她已经从原来的学校辞职了,和一帮志同道合的同事们针对中小学生成立了一个免费的心理健康咨询网站,网站不大,但是每天都能收到成千上万封来自全国各地的关于想要解决校园暴力问题的私信。

“你这样一边工作一边给人解决问题,累不累?”

面对我的询问,粒多显得又快乐又有些无奈:“当然不累,能为这些孩子解决问题,真的是件挺快乐的事,因为我们每回一封私信,这个孩子的命运都可能因此改变,但是,我还是希望这样的问题,能少一点再少一点,要是大家都能跟你似的这么想得开,当个没心没肺的大猪肠就好了,哈哈哈。”

“你这不废话吗?你家买猪肠,还要连心带肺?”

“哦~是吗?”粒多刻意把声音拉的好长好长。

“哦啥哦,你才是猪肠猪肠!”才反应过来的我,满脸羞愤,一个枕头软软的就砸在了粒多的脑瓜仁上~

一场混乱的枕头大战结束后,气喘吁吁的我掏出了手机,登上了五六年没用过的校友网。

“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和权利轻易去践踏一个人的尊严。”

“语言暴力不只是玩闹,而是一切肢体暴力和悲剧的开端。”

粒多说过的话,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记忆里那个瘦弱女孩,不管你现在在哪,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那时候的你其实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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