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警察父亲
再见，我的警察父亲
当你越讨厌一个人时，
他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而当你想念一个人时，
翻遍地球都找不到他。
——墨菲定律
01
这三年，我一直重复地打着同一个电话。
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拨通一个电话时，那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反正，这种感觉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那个电话里传来的只有毫无感情的，冰冷的，夹杂着一丝嘲讽的女声。
我当然知道，这个号码，再也拨通不了了。
而
今年，我就要毕业了，前两天还穿着学士服去拍照。
今年，我就要工作了，再过几天就要放弃很多漂亮的衣服，穿上蓝色的警服。
终于，我要成为一名小警花了。
02
小的时候，懵懂不知事的我们总会被大人不厌其烦地问：长大了想要干什么呀？孩子们总会扬起稚嫩的脸庞说，想要成为科学家，宇航员，明星……
常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我，一改往日的怯懦，扑扇着不怎么大的眼睛，异常坚定地回答他们：“我想当一名警察！”
小孩子的话经常会被当做童言无忌，或者是玩笑而已。长大了，所有的一切也就变了。
我也改变过吧，在曾经不那么理解这份职业的时候。一个女孩子，干什么不好，要去当警察？
大概小学的时候，我的梦想就从警察变成了作家，后来又变成了记者，终于，在毕业前的某一天，我还是成为了一名小警察。
人都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轮回的。走了一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03
我的“警察梦”是怎么来的呢？大概是因为老张吧。
老张是一名特别合格的人民警察。
再见，我的警察父亲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让老张来学校接我放学。坐在老张的自行车大杠上，威风凛凛地看着我的小伙伴们。
当时的我诠释出了最好的狐假虎威吧。
只是——这样的日子少有。
少到仅有的几次，便已让我久久难忘。
当时的警服还是绿色的。老张的绿色制服总是出现在我的眼前。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偏爱这个颜色的衣服，好像穿了同一种颜色的衣服，就似穿上了这身警服一样。
04
最近发现照片里的老张有一点不一样了。好像皱纹稍微多了一些，头发怎么也变得不像从前那样黑了，将军肚也越发明显了。
老张是真的老了啊。
翻着相册，就会想起一些旧事。
有一张三四岁的我和老张的合照，照片里的老张还是年轻俊郎的帅小伙，照片里的我还是扎着两个马尾辫，笑起来傻呵呵的小女孩。
那个时候，我还经常看到老张的笑容。
那个时候，老张看我的眼神里还满带宠溺。
大概是1999年的时候，在家里小公园的湖边，老张抱着我，我抱着大头娃娃，穿着绿色的小裙子，红色的小皮鞋。照片已经开始发黄了，我跟老张的最后一次见面也开始在我脑海里褪去了。
05
已经忘记了之前有多久，之后又有多久，老张的手再也没有被我握紧过，老张的怀抱也很久很久没有属于过我了。
三年前是我最后一次抓着老张的手。
老张的手掌还像以前一样厚实又粗糙，手上的茧是那种剥了一层又重新长出来的感觉，摸着很陌生。
只是这最后一次，老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害羞的松开，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温暖我冰凉的手指......
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可是，你再也听不到了啊。
“老张，我还没有原谅你呢。你就离开我了。”我捂着他冰凉的手，想要像当初他给我暖手那般把他的手暖热……
“老张，你知道我多讨厌你吗？从你决定跟妈妈分开，离开我们这个家开始。我在学校就不再是那个走到哪里都可以威风凛凛的我了，也不再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了。
老张，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天天跟坏孩子混在一起，跟他们学着抽烟喝酒打架逃课，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想让你多分一些关心给我，可是闹腾了这么久换来的只有你的失望和无奈。
新疆的冬天格外的冷，我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站在单元门口等你，那时候也是年轻抗冻，一站就站了三四个小时，一直到雪开始往下落，我才看见你从小区门口进来的身影。
再见，我的警察父亲
“老张，明天记得去给我开家长会。老师说，有事要跟你说。”说完这句话就匆匆跑回了我房间。那时候的我好像为了能见你一面或者能跟你说上一句话都能无所不用其极。
后来，妈妈生病了，我开始害怕她生气，害怕她对我失望。从此，我逼自己变得优秀。每天按时按点的上课，按部就班的做着十六七岁的学生应该做的事情。
06
夜已经很深了，妈妈进来给我披了一件大衣，想要劝我去睡一会。我拒绝了，我想要再多陪一会老张。我喝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继续努力地想要捂热老张的手。
“老张，你应该不记得了吧，高中的时候，妈妈去了北京看病，把我交给你带。那时候是我们俩第一次在一起单独相处。你的制服从绿色变成了蓝色。你是刑警啊，每天好像都有出不完的现场，处理不完的案件。
几乎每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你还在沙发上睡觉，衣服也没有换，我知道你昨晚又忙碌了一夜。
我便一个人洗漱完，自己背上书包去学校，中午就在班里趴着，晚上放学回家就可以吃泡面了——对我来说，这是一天里最好的饭了。
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吃什么啊，但愿你有好好吃饭，不然那么辛苦你怎么还能有将军肚啊。
那时候我给你带来的最大的困扰大概就是三天两头地被送进医院吧。跟你在一起的那两年，我的胃一直不好。
但是在医院的那几个小时，我还能跟你说说话，还能在你皱着眉的脸上看到关心我的表情，我心里想，还不算太差。
07
腿有些麻了，夜晚的风从四处灌进来，我裹了裹大衣，仰头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了。
“老张，你起来抱抱我吧，你已经有很久没有抱我了。
你看，我现在有听你的话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有在努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我现在很少胃疼了，也很少生病了，已经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老张，你知道的，我还没原谅你啊。你答应给我去环游世界的资金，你还没给呢。你答应我会看着我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的，你答应我不会再让自己这么忙的……
我知道你也很生我的气，当年的高考志愿，我好像不应该赌气把警校全改掉。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幼稚，不想被你安排，不想选择你已经给我铺好的路。
只是，我是女孩子啊老张，我想要留着一头漂亮的长发，想要每天都可以穿不一样的衣服，想要跟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老张，我去上大学的前一个晚上，你还记得吗？你带我去山上看了星星，那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一场短途旅行，你抽着烟，我们俩一起在晚风中喝着小酒。
当时你说，“我怎么就迷迷糊糊把你养成了一个假小子。这么多年，谢谢你能长大，对不起，我没能成为你心目中的好父亲。”那天好像是第一次，我们俩在一起喝酒，也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么煽情的话。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今晚的风格外的凉。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老张说这么多话了。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知道，很多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我把老张的手放在那，好像我和他一同留在那了。
“老张，我想你了。”
08
在我回学校之前，妈妈把老张的钱包和手机一起递给我。钱包里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1999年的我和老张，这好像是我们俩最后一张合照。照片已经泛黄了，还有被抚摸了很多次的痕迹。
这三年来，手机，我一直都不敢打开，却一直给它充电，交话费，保证它是通的。直到毕业前我不小心碰到了开机键，密码……我颤颤抖抖地输下我的生日，居然解开了。
先是这三年来无数的来电管家，当然都是来自于我。然后我在短信的草稿箱里发现了无数个发给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的信息。
我的小公主：
原谅爸爸每天为工作忙的焦头烂额而忽略了你。今天好像看见你和一些不好的孩子走在一起，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我也不希望干涉你交友，只希望你能认清是非，做对的事……
我的小公主：
对不起，今天爸爸又加班了，答应带你去吃肯德基也没能带你去，等下次，下次一定带你去。
我的小公主：
这已经是你第十一次进医院了，爸爸很惭愧，在你妈妈不在的时候没有照顾好你。明天起来一定给你熬粥喝。
……
最后一条是
我的小公主：
爸爸也许要离开你了，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包容着我这个不合格的爸爸，这一生能够做你的父亲，我也很骄傲。
还没看到最后，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情绪，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一直都以为，
我是个没有人疼的孩子。
我从来都不知道，
老张，你原来，是这样的爱我。
我曾经固执地以为，
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我生来就成了你的负担，
在你心里，我是个糟糕至极的孩子。
可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老张，我放弃了我的记者梦，选择了成为和你一样的警察。
带着你的梦想和期望，穿上这身警服。
我希望，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做的唯一一件让你觉得开心和骄傲的事。
再见，我的警察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