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人:灵枫
灵感来自微博杉泽画作:【中国百鬼】祈归·灵枫
《述异记》:南中有枫子鬼,枫木之老者人形,亦呼灵枫焉。
《化书》:老枫化为羽人,亦曰枫鬼。
醒来时朝霞初现,微有些刺眼,那些尚可自由走动的世间俗人称这样的时辰为新的一天,但这与我何干呢?我总还有很多年头可活呢。我真的不想每天都同你抱怨一样的事情,但之前那个办事笨手笨脚的小沙弥真的用粗糙的扫帚刮得我脚踝疼。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是个姑娘家,不然一定双手合十的念叨什么:“色即是空”之类的......和你讲呀,有段时间我是寺庙的姻缘树呢,好多人往我身上挂写着名字的红布条,好像寓意着两个人永结同好什么的。要是我的身体可以动,我一定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至于我的嘛,,,我听到他们叫我灵枫,我的名字也要在上面的。
后来小沙弥成了大和尚,换成了他徒弟来陪我,一样的榆木脑袋,笨手笨脚的,难怪成了师徒。我眼睁睁看着那孩子穿上了方丈的袈裟,又磕着瓜子看到他徒弟捧走了他的舍利子,六七十岁的人了,鼻涕泡哭得都流出来了。再后来慢慢的,浓厚的香火味道变成了潮湿的腐败木材味,最后一个为我扫落叶的小沙弥也背上包裹离开了,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后悔之前对他及他一众前任的表现过于刁难。之后的许多年我周围都十分冷清,鲜少有什么人来,这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回忆你我的初遇:我记得我是在你怀里有了第一抹灵识的。你把我薄浅的根须埋进土里,我很喜欢你每一个动作里都带着的怜惜。我还晃动了两下手臂呢,不知你看没看懂......
你应该是住在山下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一个人来看我。许是寺庙真的很适合我这类小妖精积攒修为,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了,能听到你和我说话,能感受到你触碰我枝干的手指。我偷听了许多来寺庙里还愿的姑娘们说的话,总觉得你应该是个男子。你的声音有些低,但笑起来很好听,你的手不仅宽厚,还带着我所没有的温度。当我有了嗅觉的时候,我还熟悉了你的味道,不同于寺庙的香火味,也不同于老方丈身上的檀香味,可我却顶喜欢这我叫不出名字的气味。直到又过了几年后有位老员外来请方丈的墨宝时,我才第一次知道那味道叫墨香。
说实在的,我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不再来了,因为等我发觉时已经过去了好久的样子。唯一有些遗憾的是隐约记得你最后一次来看我那天我险些开了眼睛,差一点点就可以看到你的模样了......后来虽看到了好多人的面孔,却仍恨恨的执着于在脑海里描绘你应有的相貌,你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穿着绝对不会是绫罗绸缎,但也不应该是粗布坎肩,是青布长衫最为妥当。然后是白净的一双手,脸?脸有什么重要的呢?我已很欢喜你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呀?一眼,哪怕只是路过时匆匆的一瞥也好呀!别怪我不去找你好么?我们树木类的精怪最恼人的一点就在于此,我们的灵体只能止步于根须所扎的最远处,一寸都多不得。这些年来我的根已扎在最深的土里,可我仍是动不远的,我是一株枫啊。
我已长得很茂盛了,年岁长长久久的这些年,我从不曾停止生长,你一定认不出现在的我了,但我一定可以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你,因为我不用看到,不用触碰,甚至不需要去闻,我只需要用那颗最近刚刚凝聚出来的“心脏”去感受,就一定能认出你。越来越多的人仗着我不喜言语就来为我胡乱杜撰话本传说。想讨姑娘欢心的青年人说我是月老抛下人间的灵枫种子,专门成全心心相印的有缘人;想求家中公子高中的贵妇以为我是埋着文脉的灵验古树,保佑无数人家考出来官老爷;想要求子求女的夫妇满怀期待的指望我送给他们乖巧可爱的娃娃,贴心疼人的伺候他们。如果他们知道我只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被多年前的你随手栽种的小枫树,一定不会再来叨扰我。
前几日有个胖嘟嘟的娃娃和他的婆婆爬山时路过我,娃娃突然问婆婆:“这个妖怪怎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婆婆望着我说:“她在等当年的种树人回来呐,因为树就是她的身体,所以没办法像白娘娘一样去找许仙吧。”
知道吗?我突然好希望像那些真正的人类那样用眼睛流一种叫“眼泪”的东西。你看,真的有人猜中了我们的故事,连他们都知道我在等你,你个呆子在哪里呀?
忘了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本子里的话:“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细想突就觉得十分贴切我等你的这些年。原来我这几百年的岁月,也不过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说不准我用这恍恍惚惚的岁月,等的怕也是个不归人吧......
【有的人一开始就注定离开,
我却仍愿用一生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