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的秦淮河

相传，秦始皇统一全国，刚刚当上皇帝没几年，就在一次东巡的时候，他发现金陵城上空紫气飞腾，因此误以为金陵有“天子气”。而秦始皇的夙愿便是要将自己的皇位传至二世、三世，乃至千世万世，帝业永祚，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王气”的存在。于是，秦始皇组织了一大批人前往金陵，要破了金陵城上空的“天子气”。这些人到了金陵后，大肆破坏金陵的风水，又是凿山，又是改河道，最后硬是折腾出了一条新的河流。这条河流古称“淮水”，因为是秦始皇下令开凿的，所以，它又有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秦淮河。

秦淮河虽然颇具传奇色彩，但它的繁华离不开金陵城。孙权将金陵改名为“建业”，取其“建功立业”之意，于公元222年正式称帝，与刘备、曹丕三分天下。后来，东晋以及南方的宋、齐、梁、陈都在此建都，金陵也因此成了“六朝”古都，繁华富庶，名满天下。秦淮河大部分流域都流经金陵，且航运畅通，运输频繁，从此，秦淮河也跻身到了商旅繁华的名列当中。

繁华落尽的秦淮河

两岸精美绝伦的河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玉质娉婷的少女，静静地坐在河畔，看着澄澈如镜的河水中那一张张娇好的粉颊。这里汇聚了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他们衣冠往来，车马喧阗，秦淮河房成了他们寓居的好处所，成了他们交际的好地方，也成了他们寻花问柳的绝佳之地。虽然房价很贵，但是寓居这里的人却从来没有哪一天空缺过。秦淮河房很美，很吸引人。有漆着朱红色的栏杆，绮丽无比的雕梁画栋，每一河房外面都有露台，到处悬挂着竹帘纱帐。有的河房高达三四层，有的甚至更高，当登上最高层，整个秦淮河的秀美风光尽收眼底：河面上，沉沉的夕阳牵着天边的云朵，编织出一天似锦的彩霞，那清澈的河水被霞光映照，让人分不出哪是水哪是天。水天相接的景色是很美的。那成群的洁白鸭子映着夕阳的余辉，满身金灿灿的，它们欢快地拍打着羽翼，一个接一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水面，只留下波光粼粼。玩得快活的鸟儿也离开高大的树枝，飞向西落的红日，渐渐变小了，就在水天交融的那一面留下了一行书写在天边的省略号。除此之外，秦淮河边还有很多临江而建的水楼，那里可是秦淮一带最有名的风月场所。说起秦淮河就不能不提秦淮河的女人们，如果没有许多寄身秦淮河的歌女，也就没有了历史悠久的秦淮文化。

夜间的秦淮河大概是最诱人的了。夏天，一到晚上，清风徐徐吹来，吹走了日间的燥热和烦闷。人们在沐浴之后，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在汩汩流淌的河水声中，在习习晚风的吹拂下，登上露台，或是闲坐纳凉，或是品茗对弈，或是聆听远处传来的那断断续续的歌声。两岸的水楼中，茉莉花的芳香随风飘散着，四处都洋溢着很浓郁的女子脂粉的香味。青楼女子们手摇着用细绢轻绸制作的团扇，柔软的鬂发，倾斜的发髻，看上去都轻软妩媚动人。歌女似乎有唱不完的曲子，有些曲子听客们虽然反反复复听了好多遍，但他们似乎也不觉得厌倦。秦淮河已经被笼罩在风花雪月之中，每天都是余音绕梁，每天都是舞姿翩翩。

朱雀桥仿佛一条长龙，横亘在水面宽阔的秦淮河上。朱雀桥不光点缀着秦淮河，还是连接着秦淮河与繁华富庶的金陵城的纽带。朱雀桥是由市中心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地，在东晋时，乌衣巷是高门士族的聚居区，东晋开国元勋王导以及后来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居住在乌衣巷。朱雀桥上的那两座铸有金雀的重楼，也是经谢安一手建造的。朱雀桥已经和秦淮河共同构成了一幅和谐、绝美的图景。

每年端午节，金陵城里的少男少女，都从金陵城里出来，穿过朱雀桥，前往秦淮河，竞相观看秦淮河的花灯船。那些制作精美的画船，伴随着阵阵箫鼓丝竹之声，去去来来，在河水中反复曲折地游弋着。临近黄昏时分，那些贵族子弟将百十只小篷船集中起来，船的篷顶上悬挂着的羊角灯，有如连缀着的珍珠一样，船只首尾相衔接，有的甚至连接到十余只游艇。到了夜幕降临后，所有的船都点上了花灯，首尾相连的画船如同一条条烛龙火蜃，逶迤盘旋。少男少女双双走到河畔，把他们制作精巧的花灯放在水中，随江水流动的方向，任其漂流到远方。一朵朵闪着烛光的花灯，还有那些灯火通明的画船交织在秦淮河的流水之中，水光火光交相映射着。船上的箫鼓丝竹之声、宴席中的歌舞管弦声、美丽的仕女凭栏轰笑声，都和火光、水光交错凌乱，令人耳鸣目眩而不能自已。

到了午夜，乐曲歌舞疲倦了，花灯寂寥了，人们零星般消散了。有的回到了寓居的秦淮河房，有的则继续流连于花街柳巷。月光如水似的倾泻而下，将整个秦淮河畔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但秦淮河畔的水楼中仍然灯火阑珊，那些青楼女子依旧手持团扇，倚在门首，面带桃花，和客人拉拉扯扯，嘴里尽说着些甜言蜜语，令人喜不自胜。水楼里面，还是灯红酒绿的，热闹非凡。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还是市井小民，都三三两两的，往来其间，寻欢作乐。男男女女，言笑嬉戏，无比亲热；推杯换盏，“一杯一杯复一杯”，即便如何欢娱，却还只道是意犹未尽。无数狎客词臣曾流连于此，在此填词赋曲，歌女便随即吟唱，轻歌曼舞，足以让人乐不思蜀。有多少人曾在这里醉生梦死，又有多少人曾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一曲《玉树后庭花》，唱出了自东吴以来，金陵城三百多年的繁华富庶，同时也唱尽了金陵的世事沧桑。六朝时代结束了，金陵的繁华也悄悄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时隔两百多年后的晚唐，金陵故地、秦淮河昔日旧景依旧犹存，只是曾经的繁华，现在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金陵城依旧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但岁月变迁，饱经风霜雨雪摧残的它，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潮水拍打着城墙，碰到那冰冷的石壁上，似乎也感到了它的凄凉，最后带着寒心般的叹息默默退了回去。

秦淮河畔昔日的水楼也还在，这时的青楼女子已经不到百人了。每日傍晚，她们沐浴熏香，出了巷口，或是靠在墙上，或是来回走动，或是盘踞在茶馆酒肆之前，如果遇到有意之人，便携手随他们而去，剩下的人则继续坐在茶馆酒肆前。有时夜已深了，蜡烛也快烧完了，茶馆里黑魆魆的，静得没有了多少声响。店家也不好意思请她们出去，只是在柜台边上打呵欠赶客人，而剩下的几个青楼女子，则只好向店家买支新的蜡烛，坐在那儿继续等待，希望能遇上一两个客人。在几乎没有希望而又漫长的等待中，她们有的在独自吟唱着那些自秦淮鼎盛时期所传唱不止的靡靡之音，也有的互相戏谑嘻笑，故作热闹。

月亮是凄冷的，但同时它又是最多情的。每天晚上，两百多年前，从秦淮河东边升起的那一轮明月，现如今还是那么多情地从金陵城墙后面升起来，照着这座久已残破的古城。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桥、金门绣户的乌衣巷，现在也已经彻底破败了，野草丛生，满目疮痍，在这朦胧、凄清的月光下，整个金陵更显苍莽悲凉了。

世事沧桑，岁月优游。秦淮河上金粉浮动、光影摇晃的昔日繁华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两百年前，这里还是彻夜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游乐场。两百多年后，这里的月亮还是之前的那一轮明月，而所不同的是它增添了好多凄凉之感；两百多年后，秦淮河那碧绿的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着，而所不同的是它少了先前的光影攒动。秦淮河的兴衰离不开金陵，是繁华富庶的金陵让它无比辉煌荣耀，也是穷奢极丽的金陵让它曾经一度暗淡悲凉。这里曾经是帝都，这里曾经只是透着荒凉的残垣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