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五）
锦瑟无端（五十五）
当日，陈誉拿走四野令，我不曾如此心寒；后来陈誉将我囚禁在栖梧宫内，我也不曾如此心痛；到今日，听到他要大婚的消息，才真正觉察到，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我与陈王临别前的那个赌约，我苏倾到底是输了。
陈王那日与我立下赌约的场景历历在目，“苏倾，我们不妨赌上一赌，来看看誉儿选的是江山还是你？”
我从不想做那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也不是要他选了江山便没了我。只要他肯，他肯选我，那这个赌我便赢了。我依然是他的，王位依然是他的，天下也依然是他的，在安国我有旧部落可召集，在陈国，我有天玄谷可调遣，你要天下，我苏倾何尝不会尽心帮你夺了天下。
可是啊！知子莫若父，陈王怕早知陈誉会如此，才会给我立下这个赌约吧！
陈誉，你终究是不信我罢了。
心头泛起的苦涩，让我实在难忍。只好端起桌上碧玉小茶，一口一口的饮尽，平日清甜的茶香今日腻在舌上，竟仍是苦涩，我连下了几口，然后抬眉对灵犀笑道：“如此～甚好！这感情不过是你情我愿，本也没什么值不值当。甘心给他那四野令是我待他的情意，也自然是希望他能给我同样的情意回应！可如今，他手起刀落，是一心要亲手断了这情意，我成全便是了。只是这一刀两断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我说这话时，不怒自威，身上的气势凛然，巴巴的让看惯了我平日和颜悦色的灵犀一脸惊诧。而云裳则低了头，不知所想。只在这刹那功夫，我提了青鸣剑，身上素裙甩出几尺，人已翩然出了山门。
“小姐～”
“姑娘～”
云裳和灵犀急急忙忙追来，正在巡逻的天玄旧将看此情景，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少主可是发生何事？”
“并无大事。”我冷冰冰的回道。
“小姐，你莫要冲动，你想要讨说法，我们从长计议。”云裳此时也赶了来，跪在我的裙下，一脸胆战心惊。
“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与天玄谷也无关。谁再追来，休怪我手中的青鸣剑不客气！”
一路上策马奔腾，内心也是翻滚不定，我究竟是想要去一刀两断？还是，还是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我苏倾竟还有这样卑微心情的一日。
行到陈国皇宫外，遥遥可见一玄色身影，清瘦凛冽，却站在这冬日之内，专为等我而来。
“天玄谷传递信息也果真是快，师父这趟阻拦也恰是好处。”
“你想找誉儿，这几日不是好的时间。过几日，我会带他见你。”
我从马上一跃而下，踉跄着走到师父面前，苦笑着摇摇头，“他囚禁我在栖桐宫，未留只言片语便走，我日日盼着他来，却只等到他父王来告知我，此生不能容我。今日，我天玄谷日日为他大门敞开，却只等来他要娶他人为后。师父，你说，我还要怎么来信他？”
师父那一双眸子不现悲喜，“这皇宫可不是你随意可进的去处，你打算是如何进这皇宫去见他？”
我握紧了手中的青鸣剑，惨淡一笑。“师父，我已是死过几次的人，此生是绝不怕死的。不过是剑上多饮几人的血，身上多几处不要紧的伤罢了。但若只要我还一息尚存，就一定要走到他跟前，去问他一问。”
“你倒是个不惜命的！但为着你娘亲，我也不能见你如此。明日誉儿大婚，你跟着我一起进宫，有合适的时机，你与他见上一见，把事情都说开了便好了。”师父说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极了娘亲以往的宠溺。
想起爹爹，娘亲是生是死都未曾可知，心中顿时五味陈杂，难已言表，后又转念想起陈王那日所言，我犹犹豫豫的终将疑问说出了口，“师父，我听说，我听说你的王妃竟是一个叫连婳的女子？好巧不巧，这个连婳不会真的是我娘亲吧？呃，你昔日待我和苏城这样好，我们不会是你的……”
“你是从哪里听的流言蜚语！休要胡说八道，这事情说来话长，以后再与你详说，今日先跟我回府去。”师父一向冷清，听的我说的这混账话，头一次恼了我，眼睛瞪的浑圆，冒出的星星火火，有些骇人。
“师父，我错了……那我先进去了。”我自知说错了话，低着头在后面跟着师父。师父在前面走的极快，走了许久，微微叹了口气，“倾儿，你娘亲是个极好的人，我与她只有夫妻之名罢了，却是清清白白的。”
我顿了顿脚步，沉沉点了点头。我师父除了娘亲，此生未娶他人，哪怕娘亲嫁了我爹爹，哪怕娘亲生了我与苏城，他依然可以义无反顾的弃了富贵荣华，远走他乡，只为能守着娘亲安好。陈誉，你待我，可有师父待我娘亲的三分情深？
次日一早，师父便派人送了一套裙装，这火红裙装简洁极了，一点装饰都不曾有，穿上后行动极是利落，但这布料裁剪却是上乘，任人看了也不敢小瞧了去。
没想到师父虽不近女色，却极懂女孩家心思，这套裙装甚合我意。出了门才发觉这天气阴沉，一团团灰色棉絮任意在空中被风扯碎，风雪欲近啊！我心事重重的望着天空，不曾注意到何时师父站在了身后。
“这是你娘亲的衣服，你穿上后一样的好看。今日，你陪我进宫，我会称你是我的义女，共同来参加新君大婚。”
大婚，大婚……我的心跟着这两个字，一阵阵刀割的痛。师父摸了摸我的额头，安抚道：“进宫切勿鲁莽，誉儿已是新君，太多身不由己，你若……师父也保不了你周全，知道吗？”
进宫的这路，果然漫长，我一路心焦难忍，既想迅速进了皇宫见他，却又真心怕见到他。
陈誉，我来了，你，还会记得我们的情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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