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与那条狗

认识何六已经十多年，认识何六那条大黄狗也十年了，换一种说法，何六认识我十多年，狗认识我也十年了。因为骑自行车的缘故，再加上何六是个修自行车的，我们的认识也就有了一种必然的成份。

何六这个人实诚，那个年代一般修车补內胎补一个洞也就收一块钱，他对熟人只收伍角。有一次我的自行车内胎坏了两个洞，我给他两块钱，他赶忙说：＂一块钱，一块钱。＂从此，我就隔三差五地去那个小修车铺闲聊几句，我那个老婆鄙夷地说：＂你的朋友不是要饭的，就是老光棍。‘’其实，我的老婆太夸张了何六的年龄，他看老，但那时也就三十岁上下。

大黄狗是別人送的，一开始，还有另外几条狗，其中有別人送的也有何六捡来的，一时间，何六家的狗是狗丁兴旺。有不怀好意的人问：＂何六，哪只是亲生的，哪只是抱来的？‘’何六也不恼，说：＂都是亲生的，和你家一个样。‘’问的人悻悻而归。

有一年，狗们一个接一个地生病，拉稀的，吐血沫的，病得最重的是大黄狗(以下简称大黄)，三天三夜只喝了几口水。有人劝何六赶快把大黄卖了换几个钱，别的小狗不值钱就听天由命吧。何六抱着大黄不说话，撬开大黄的嘴巴灌药，可怜的大黄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任由何六摆布，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劝何六下点重药，让大黄安乐死吧。最后，小狗一个接一个地死了，病得最重的大黄却活下来了，但留下狗头总是一点一点的后遗症，成了奴才相十足的狗腿子。有一年春天，大黄去追一只路过的母狗，何六大喊几声＂回来‘’，大黄却充耳不闻，于是，何六恶从胆边生，一块大石块从天而降，大黄的一只后腿跛了好几个月，留下走路一拐一拐的毛病，更像狗腿子了。何六修车铺旁楼上的一个老头拖着病歪歪的身子问何六：＂你不找媳妇，也不让你的大黄找媳妇呀，你何六要绝种了。‘’何六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

十年前，有人介绍一个二婚的女人给何六，何六有点动心了，但何六的妈妈坚决反对何六娶一个带着前夫孩子的女人，因为何六也是她从前夫那儿带过来的。带着一个＂拖油瓶‘’，老人家受够了后夫的白眼，坚决反对何六再找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他对何六说：＂六啊，咱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要一个带‘拖油瓶'的。‘’于是，一晃十年就过去了，何六真被我的老婆预言中了，成了老光棍。庆幸的是大黄还在，经历那场大病后，以后就没生过大病，一年一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只是每年春天来了，有母狗从身边路边，大黄只是头抬起来望望何六，然后就四肢一软地趴下去了。

也许再过十年，他的老母亲就不在了，大黄也肯定早死了，想到这，我替何六着急，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傍晚，何六推着三轮车回家了，大黄的狗头一上一下地点着，跟着回去了，我看着何六的背影，心中一声长叹：要是何六十年前把带着孩子的女人娶回家了，大黄的身旁应该有几个孩子了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