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永远爱着你

我去乡下接母亲，路过集镇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穿长袍的中年人神采奕奕地在簇拥中走过花篮，下台阶剪彩。

这是谁家开业，好面熟的人？母亲接过话:“你忘了吧？这人——瑞！开店卖童装里。”

瑞是我儿时的大邻居，家里很穷，为娶妻把老房子吊顶，把棂子窗改换。女儿一岁那年夏天，一个酣眠之夜，房梁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巨大声响，紧接着轰然倒塌。他来不及抱起孩子，跳起来拽上惊惶的妻，夺窗而逃。性命保住了，女儿却再也没能醒来。

什么也听不到，他睁大的眼睛里蹦出泪水，摊坐在地上，谁也拽不动。妻像一头绝望的母兽扑进瓦砾，撞破了头。那一年，太阳不再升起，鲜花不再盛开，他也不再说话。

“瑞待儿媳像闺女那样好”，母亲打开车窗，“你看，这一溜儿十间——妞妞超市，是他专为儿媳盖的。他家衣服、鞋袜、玩具都便宜，质量却是最好的”。

“妞妞？不是他女儿的小名么？”我不由得停下车，看他蹲在一个女孩身边抻抻衣角，摸摸孩子脸蛋笑着。我也笑了。

当年，瑞长发凌乱，目光呆滞，住在我家旧院，一门心思做木工。饿了，馒头就咸菜；渴了，瓮边喝凉水；困了，靠门板眯一会儿。洗得发白的衣裤上经常沾满油漆。

后来，瑞有了房子，有了儿子，却始终没有女儿。母亲不记得他何时卖起了童装，我知道。

一个人，擎起生存信念，永远爱着，就没有失去。妞妞，不是已经回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