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政治哲学1——哲学与诗之争，苏格拉底的申辩（双语）

本课是耶鲁大学Smith教授《政治哲学导论》的第一课，主要讲柏拉图的《申辩篇》，内容是苏格拉底被控诉毒害青少年和亵渎神，苏格拉底因此在法庭为自己辩护。本文将介绍当时背景，并介绍《申辩篇》和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作来讽刺苏格拉底的剧作《云》。

如有感兴趣者，可点击链接，阅读本课导言

耶鲁|政治哲学——The highest tribute we pay to love?（中英双语）

一、Plato's Apology is the best introductory text to the study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柏拉图的《申辩篇》是研究政治哲学的最佳入门文本。

Firstly,it shows Socrates,the reputed founder of our discipline,explaining himself and justifying himself.It shows Socrates speaking in a public forum defending the utility of philosophy for political life.

首先，它述及苏格拉底，政治哲学著名的开山始祖的自我辩护，表述出苏格拉底在公开论坛中发表演说，捍卫哲学在政治生活中的应用。

Secondly,the Apology demonstrates also the vulnerability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in its relation to the city,in its relation to political power.

其次，《申辩篇》也展示出当与城邦、与权力相关联时，政治哲学的脆弱。

The Apology puts on trial not merely a paticular individual,Socrates,but put on trial the very idea of philosophy.

《申辩篇》中的受审者不只是苏格拉底个人，还有哲学的真正理念。

这次申辩的结果是苏格拉底赢了辩论，输了官司。无论他多么巧舌如簧，多么将控方驳斥的五体投地，在陪审团看来，苏格拉底就是有罪。

这让我想到我国的《孟子》，此人也是能言善辩之辈，周游列国，四处宣扬他“仁者无敌”的理念，结果不为任何君王采用，即使他辩论的别人口服，也难以让人心服。如孟子对梁惠王讲施仁政于民，说，这样就是用木棒也可以抗击拥有坚甲利兵的秦楚军队。还好梁惠王没有听从。乱世多用武，治世多用文，文武之道，不可偏废。

很多话，确实有道理，但时机不对，就是错的。这一点上，儒家不如法家，更不如纵横家。

战国策序说：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国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皆高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运亡为存，亦可喜，皆可观。

其中杰出者，苏秦号称配六国相印，张仪“一怒则诸侯恐，安居则天下息”。正是因为能看清局势之故。唐朝宰相马周，靠一篇文章得到唐太宗赞赏，从此青云直上，正是因为唐太宗看出马周是个经世致用的人才，与一般读死书，谈道德的书生不同。

至于苏格拉底不切实际的政治想法，我将会在写第三到五课，《国家篇》时予以详细分析。

二、From its very beginnings,philosophy and the city,philosophy and political life,have stood in a sort of tension with one another.

从一开始，哲学与城邦、哲学与政治生活之间，即处于一种紧张的关系。

Socrates is charged by the city for corrupting the youth and impiety toward the Gods.

苏格拉底被城邦指控毒害青少年思想且亵渎众神。

Are these two things,freedom of mind and political life,compatible or necessarily at odds with one another?That is the fundamental question that the Apology asks us to consider.

思想自由和政治生活能和平共处么？还是它们乃天生的死对头？这是《申辩篇》让我们思索的基本问题。

如上一篇导言中介绍的那样，哲学家对事物真理的追逐，使得他们无法成为任何一个政体下的好公民。无论其结论是对是错，这种思索本身是值得肯定的。但站在社会的治理者，统治阶级的观点来看，只有能够帮助管理当前社会的思索才是有价值的，哪怕其本身并不相信，也会加以采用。

比如儒家的思想，在春秋战国时候处处受制，法家和纵横家大行其道，因为有助于君主乱世崛起，而到了汉朝大一统之后，儒家维持稳定，削弱争战的特色便为政府所重视，大受支持。

汉宣帝的太子刘奭（汉元帝）柔仁好儒，劝宣帝：“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后来果然导致了西汉的衰落。

由此可见，思想是深受政治的制约的，如果符合政治正确，则会大获支持，反之，则可能因言获罪，除非像美国国父们那样，自己掌握政权。

三、For generations,the Apology has stood out as a symble for the violation of free expression.It sets the case for the individual committed to the examined life over and against a bigoted and prejudiced multitude.

数个世纪以来，《申辩篇》象征着对言论自由的侵害。它述及个人致力于检视生命，力抗一群顽固及偏狭的民众。

John Stuart Mill,a famous civil libertarian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in his famous tract called simply On Liberty,wrote"There took place a memorable collision between Socrates and the legal authorities of his time. "

约翰·斯图亚特·米勒，一位著名的公民自由派作家，在他著名的《论自由》中写道：“在苏格拉底和他当时的公权力之间，发生过一场令人难忘的思想碰撞”。

Socrates has been described as a martyr for freedom of speech,and he has been somewhat extravagantly compared at various times to Jesus,to Galileo,to Sir Thomas More and has been used as a role model for thinkers and political activists from Herry David Thoreau,to Gandhi,to Martin Luther King.

苏格拉底一直被标榜为言论自由的殉道者，也多次被夸张的拿来与耶稣、伽利略和托马斯莫尔爵士相提并论，而且被当做思想家和政治活动家的模范代表，启发了梭罗、甘地，以及马丁路德金。

But Socrates never defends himself by reference to the doctrine of unlimited free speach.Rather he maitains that the examined life is alone worth living."The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但是苏格拉底的自辩从未援引言论无限自由学说，相反他认为，受检视的人生自有意义：“未受检视的生命不值得活。”

事实上，苏格拉底自己倒是审查制度的拥护者，在《国家篇》中，他企图建立一个驱逐诗人，审查作品的理想国。他认为不能放纵诗人言谈，因为他们毒害社会青少年，然而，结果是，苏格拉底自己因为毒害青少年的罪名被判死刑。

事实上，完全的言论自由是不行的，因为完全的自由本身便是不可行的。自由必须是在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因为每个人都完全自由的世界是混乱的，社会将会崩溃。我更加倾向于约翰弥尔顿的在《论出版自由》中的观点，攻击的是审查制度本身，因为这种审查使得专业的作者受制于不专业的审查者，导致文艺的萎缩。

对于作品可能产生的坏影响，弥尔顿的态度是，放手让真理与谬误进行辩驳吧，真理必将在这种辩驳中获胜，而且变得更为强大和为人熟知。

而如今，我们都不这么做。我们将自己树立为真理，然后禁止别人与我们辩驳，于是我们也就看不到自己的错误，无法优化自己，更加接近真理。

四、At the heart of the dialogue is a quarrel with his accusers over the question of who has the right to educate future citizens and statesmen of the city of Athens.

这场辩论的中心是一场苏格拉底与他的控告者们之间的争论，谁有权力来教育雅典未来的公民和政治家们。

Athens was the most famous democracy that ever exsited.The speech of Socrates before the jury intend to put democracy itself on trial.Socrates puts the city of Athens on trial and makes it defend itself before the high court of philosophy.

雅典是最著名的民主圣地。苏格拉底面对陪审团的演说，意图将民主本身推向审判台。苏格拉底迫使雅典全城受审，使之自辩于哲学的最高法院面前。

So,the ensuing debate within the dialogue can be read as a struggle again over who has title to rule.Is it the people?Is it the court of Athens?Or is it Socrates the philosopher-king?

因此，接着发生的辩论便可解读为关于谁有权来进行统治。是人民吗？雅典法庭？还是苏格拉底——哲学王？

从某种意义上，教育本身就是一种殖民。公民的教育权和社会的统治权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我们通过教育来进行社会财富、权力与阶层的分配。福柯认为：权力同知识结成同盟，互相促进，权力操控着知识的生产，知识反过来又帮助权力扩张社会控制。

在苏格拉底提出哲学统治之前，希腊的教育是诗学传统。荷马史诗具备如同圣经一样的权威，城邦在遇到争议时甚至会根据荷马史诗的描述来判决。而苏格拉底是要用自己的哲学教育、哲学统治来取代之。显然，这将是一场生死之争。

从今天来看，苏格拉底的哲学王的道路显然值得质疑。因为苏是将理念世界置于现实世界之上的，哲学王的哲学也自然主要着重于理念世界。这种统治未必能造福现实世界，但确实影响了后来的罗马教廷。

我不能说苏格拉底要为黑暗的中世纪负责，但毫无疑问，对社会的治理首先应该立足现实，而不是理念先行，这样一切都会搞乱掉的。因为理念是一个永远无法被识别正确的东西，尤其是当客观现实转移之后，仍旧固守着理念的正确性，只会导致车毁人亡。

五、Context背景

The trial of Socrates takes place in the year 399,follows very quickly upon the heals of the famous Peloponnesian War.

对苏格拉底的审判发生于公元前399年，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不久之后。

This is a war that took place between the two great powers of the Greek world,between the Spartans and their allies and Athends and its allies.

这是一场发生于希腊两大强权之间，发生于斯巴达伯罗奔尼撒同盟和雅典提洛同盟之间的战争。

结果是雅典在前404年战败，陷入斯巴达的暴政，前403年才恢复民主。

The trial of Socrates takes place in the shadow of military defeat,of resistance,of conspiracy and betrayal.

对苏格拉底的审判时，雅典笼罩在军事败北、抵抗、阴谋和背叛的阴影下。

Even today,the expression of "Athenian democracy" connotes an ideal of the most complete form of democratic goverment that has ever existed.

时至今日，“雅典式的民主”仍意味着有史以来最理想最完整的民主政府型态。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its first citizen Pericles,Athens had built the famous Acropolis。It had established Athens as a mighty and redoubtable naval power and it created an unprecedented level of artistic and cultural life.

在雅典的首位公民伯里克里斯的领导下，雅典建立了著名的卫城，建立了雅典强大且令人敬畏的海军霸权，并催生了史无前例的璀璨艺术和文化生活。

Pericles boasts,"We throw our city open to the world and never exclude foreigners from any opportunity of learning and observing,even though the eyes of an enemy may profit from our liberality."

伯里克里斯自夸道：“我们的城邦向世界敞开大门，从不排斥外国人向我们学习和观摩，即使敌人可能因此从我们的慷慨中受益。”

How could the world's first freest and most open society sentence to death a man who spoke freely about his own ignorance and professed to care for nothing so much as virtue and human excellence?

为何世上第一个最自由开放的社会竟判处苏格拉底，一名自由表述其自身无知，并且公然宣称所有追求都比不过美德及人类优越的人死刑？

这显然与当时的战争背景相关，即使恢复了民主，雅典也不再是昔日那个强盛的雅典，城邦的衰退同样影响着统治阶级和人民的自信心。自信心的衰退将导致思想的狭隘，行事的偏激，如过去的中国和今日之美国。最强盛时期的大唐是包容和开放的，如同最强盛时期的美国，但当这种强盛开始衰落时，人们开始不安。

六、The charges against Socrates were corrupting the young and disbelieving in the Gods that the city believes in.

苏格拉底的罪名是毒害青少年与亵渎雅典所信奉的神明。

别人评价苏说："苏格拉底是一个邪恶的人， 他有着不安分的好奇心，擅自研究天上和地底的事物，颠倒黑白并肆意传播他的邪说。"事实上，苏格拉底确实有着许多针对诗人的异端邪说。

The virtues endorsed by the poetic tradition were the virtues of a warrior cuture,of war-like peoples and men at war.

诗学传统所赞同的美德是战士文化的美德，关于好战的和战场上的人们。

Socrates wants to replace the warrior citizen with a new kind of citizen.He wants to replace military combat with a new kind of verbal combat.

苏格拉底却想要将战士公民替换成新型公民，把军事战斗替换为言辞战斗。

In Republics,Socrates offers an elaborate proposal for the censorship and control of poetry.

苏格拉底在《国家篇》中提出一项对诗歌审查管理的详细提案。

The core of this quarrel between the philosopher and the poet,is not just an aesthetic quarrel,it is again deeply political.The essence of the question is who is the best equipped to educate future generations of citizens and civic leaders.

这场介于哲学家和诗人之间的争论，不仅仅是单纯的美学争论，而是深藏着政治因素。争论的本质是谁最适合教育未来的公民和领袖。

His challenge to the poets is the basis for resentment that is built up against him.Aristophanes even wtote an entire play about Socrated called the Clouds,devoted to debunking and ridicule Socrates' profession of learning.

他对诗人的挑战使得他备受愤恨，遭到反对。阿里斯托芬甚至写了一整部剧——《云》，意图揭穿和揶揄苏格拉底的学术研究。

《云》

苏格拉底遭人嫉恨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实在太不会做人了。

In the Apology,Socrates tells a story that a friend of his,named Charephon,who had gone to the Delphic Qracle and asked if there was anyone wiser than S and was told there was not.

在《申辩篇》中，苏格拉底讲述了一个故事，他的一个名为凯若冯的朋友，曾前去请示阿波罗神谕，问是否有人比苏格拉底更聪明，而得到的结果是没有。

S expressed disbelief in the Oracle and in order to disprove the Oracle,he says he began a lifelong quest fo find someone wiser than himself.

苏表示不信，并且说为了驳斥这个神谕，开始终身找寻，想要找出一个比自己更聪明的人。

苏格拉底先是找了一位政治家，他说：“当我跟他谈话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就觉得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智慧，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他很聪明而他自己尤其如此。于是我就开始试图向他说明虽然他自以为聪明， 但他并不是真的聪明， 结果就是他非常痛恨我， 当时在场听到我说话的几个人也同样对我产生了反感。”

随即他找诗人、最高明的手工艺者，无非是用自己的能言善辩证明了别人不如他聪明。试想这样一个处处要压倒人，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的人，又如何会惹人喜欢呢？

即使在辩护中，他仍然在那里卖弄自己的唇舌，以驳斥得对方哑口无言，让陪审团都看不过去了。如果苏格拉底懂得大智若愚、大辩若讷的道理，或许结局不会如此。

七、苏格拉底到底该不该死

苏格拉底究竟都做了什么导致非死不可呢？除了他做人上的不够圆滑，理论上的与当前政治相冲，在一个公允的角度上，苏格拉底的理论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有没有毒害青少年呢？

我认为是有的。

在伊安篇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伊安是一位专以吟诵荷马史诗为业的诵诗人，这天参加诵诗竞赛归来，正为自己获得头奖而洋洋自得。不料，遇见苏格拉底假装向他求教，提出许多令人困惑的问题，结果却使伊安自相矛盾，难以招架。

按照苏格拉底的逻辑，如果伊安果真是凭技艺解说荷马史诗的话，那么，他也就能凭借技艺去解说其他诗人的作品。因为既然它们都是诗歌，就会具有诗歌的共通性。可是，事实上伊安只擅长吟诵荷马，谈及别的诗人来就要打瞌睡。由此看来，他之擅长解说荷马，并非是一种技艺，而是凭借着灵感。

因此，苏格拉底进而得出结论，不只是诵诗人，就连荷马、赫西俄德等诗人都是一样，不靠自己的技艺，而是靠上帝的灵感。这个推论显然非常之不靠谱，世界上最好的厨子，难道就能擅长所有国家的菜肴么？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这些东西可以看做是苏格拉底的理解不透彻，那斐多篇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了。斐多篇提出人本与神同行，因为跟不上了所以坠落人间，根据看见真理的多少决定变成什么人。

哲学家是第一等的，诗人是第六七等的……

所有人世世轮回都把事情做对了，要1万年才能重新长出羽翼，唯独哲学家只要3000年……

这都是哪里来的荒谬言论。苏格拉底自称自己不撒谎，求真知，但说出来的话和理论根本就是妄想和编造的。

毒害青少年和不敬神绝对控诉的没错。

但是，就算做了这些事，苏格拉底就一定该死么？

这就不是我所能思考的范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