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五大牙”

“五大牙”不是五颗大牙，而是个人，一个北方农村人。因为在家排行老五，两个门牙又出奇的大，人送外号“五大牙”。

“五大牙”的外号喊了好多年，以致于村里好多人都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只不过大家都是背地里这样叫，一是因为他自己很忌讳别人这样喊，二是他在村里的辈分也比较大。经常跟他开玩笑，喊他外号的都是村里上了年纪，跟他岁数差不多的人。

“五大牙”是个生性开朗童心未泯的人，自己爱跟孩子开玩笑，尤其是见了村里的小孩子，喜欢逗着玩。

放学的男孩子，总会路过老人晒太阳的十字街口。谁被他逮住，他就一把抱住，然后用他满脸的胡子茬往脸上扎，被胡子茬扎的得又疼又痒的孩子，一旦逃脱就会用喊他的外号“五大牙”来报复他。他从不去追，总是笑着骂一句：“这龟孙小儿！”下一次，照样是故伎重演，还乐此不疲。

“五大牙”养了两只羊，一只山羊，一只绵羊。每天下午，他都会去村西的幸福渠放羊。羊在幸福渠里自由自在地吃草，一帮放羊的孩子就围坐在“五大牙”四周，吵着让他讲故事。

“五大牙”很会讲故事，并且每次讲故事前，都会问上一句：“想听长的还是短的？”如果说想听长的，他就“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这样一直说个不停。

听的人不耐烦了，就会说想听短的，他就一句“好的，故事讲完了。”引得孩子们不依不饶地左右推搡，直到他开始正儿八经的讲故事。他讲得多是农村口口相传的故事，有神话故事，有童话故事，有寓言故事，更多的是鬼故事。每当看着听的人露出惊恐的表情，他都会突然提高声音，吓得大家抱作一团，有胆子小的直往他怀里钻。

赶上村里几个光棍儿汉也在那放羊，就会怂恿他讲个“骚呱儿”（荤故事），他总是嘿嘿一笑，对几个年龄小的“小屁孩儿”说：“你们去把羊换个地方！”支走了他们，他才开始讲，讲的多是隐去姓名后十里八乡的事。也许，那就算是当时农村的性教育。年龄小一些的孩子似懂非懂，年龄大的却往往脸庞通红，燥热难当。

有一年，因为儿子超生，“五大牙”被请到了乡里，还让通过当时家家户户都有的“小喇叭”广播。

当时正值每家每户都在吃晚饭，院子里的“小喇叭”照例放了一段戏曲之后，就开始由被请去的超生户广播。有的是媳妇躲起来，丈夫被请过去了。有的是儿媳妇超生，公公或婆婆被请过去了。“五大牙”属于后者。

当时，村里人吃着饭，听着“五大牙”在“小喇叭”里滑稽的声音，想着他突出的门牙，满脸的胡子茬，无不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当场就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了。

“五大牙”在乡里待了三天才回来，人都瘦了一圈儿。见到他的人，都捂着嘴笑。几个年纪大的还学着他“小喇叭”里的口吻，说上一句：“小儿，快点来接恁爹回去吧！”

“五大牙”听到这儿，总会老脸通红地回上一句：“滚犊子！小心我把你的丑事讲给你孙子听！”看着那人吃瘪的样子，他也会得意的说上一句：“小样儿！我捏不死你！”然后倒背起双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说来，“五大牙”已经过世十多年了。每次春节回去拜年，路过他已经破败不堪的老屋，总会生出无限感慨：斯人已逝音犹在，人生不过梦一场。若能留下些许忆，也算此生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