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怪语
昨日午睡,做了个梦,大致如下:
一
古时某朝,年月日均不详。
有一大户人家,姓申,生有一子,取名为本,年方二十,有四仆人众日伺候,名为甲乙丙丁。
那申本虽出身富裕,本该浸染些书香墨气,做个一方乡绅,这也是申老爷的愿望。可惜这个儿子天资愚笨,不喜读书,终日只与四仆人嬉戏打闹,倒像是个乡野僻村的顽劣子弟。
那年六月伊始,小麦尽黄。眼看家中一干人等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申本觉得烦闷无趣,便将丝绸换布衣,提上镰刀,带上甲乙丙丁四人,偷摸出了家门。
原来他也想体验下田割麦的乐趣。一行屋人出了院子,向北三四里,跨过一条东西流向百十余米的大河。眼前一片涌动的金色麦浪,连绵不绝,直接天际。
日头不烈,清风徐徐,刚才行走的暑气消了大半。申本哪里见过如此壮观景象,一时心潮翻涌,慨然不已,询问身边四人哪里是自家麦田。
这四人自小就被安排伺候少爷,从未做过庄稼活,对申家的地界也不清楚,只好支支吾吾,不明所以。眼看主人问的急了,其中为首的甲就随手指向一片,其他三人也应声附和。
申本喜不自胜,抡起镰刃,一头扎进麦地里,割将起来。那四人见此,也只好硬着头皮,一同割了起来。却说五人都没割过麦,不懂技法,五双手臂在麦浪间上下飞舞,一通乱割。
这申本虽不读书,但终日的厮打,体质不凡,加之年轻,割了两个时辰竟不知累。其他四人看主人不曾停歇,虽已累的满头大喊,手心尽是血泡,也不敢停下。
整整一下午,五个人割了有十余亩。可细看,割的是七零八落,长短不一,随地抛撒,一大片麦田被几人整的狼藉不堪。
二
却说申老爷独坐中军帐,眼看到了晚饭时候,却唯独不见儿子身影。差人去催,回报说屋里屋外找了三遍,仍寻不见。申老爷坐不住,亲自前去查看,到了申本房间,只见地上扔着儿子早上还穿着的长衣筒靴,可儿子却没了影踪,连四个仆人也消失了。当下申老爷急火攻心,叱令全府上下一起发力找寻,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盏茶功夫,便有人报,在东边三四里的麦田见一人神似少爷,申老爷立即去辨认。
到了一看,果然是自己儿子,此时和甲乙丙丁四人割着麦子。申老爷看到眼前景象,压住心中怒火,高声呼唤。
申本听到有人唤他名字,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父亲,高兴的走上前,等着被父亲夸赞一番。
申老爷问:“你在作甚?”
申本答道:“我在收麦子。”
申老爷问:“这是咱家的麦田么?”
申本觉得父亲语含怒气,自觉不妙,回头看四个仆人,个个缩颈低头,默不作声,这下明白了自己是割错了。
可既已感受了其中乐趣,割自家的别家的又有什么区别,便不以为然的抬起头。看儿子一副不知悔意的样子,申老爷怒火中烧,抑制不住,伸出手就要打。
家眷仆人赶紧拉住,申本的母亲李氏难过不已,挡在俩人中间,一时间田间地头哭声喊声不绝,嘈杂一片。
三
话说这麦田东边数十米住着一户人家,房屋地势高出周边一大截,四周树木掩映,门前有百余青石台阶,两扇正红木门,常年紧闭,门上挂有一匾,上书何字记不清,只知是三个字,整个院落从远处看似一所寺庙。
彼时,听得屋外喧闹,这户人家的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老者,年纪有五十余岁。
申老爷恍然惊醒,自己儿子刚才这片麦地,就是这户人家的。
原来两家虽未有过走动,但申老爷对这神秘邻里一直多有留心,他曾见过这个老头在这片地里耕作。
此时老者就站在台阶上,望着自己狼狈不堪的麦田,一言不发。
这下申老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番思忖,遣散众人,只留下儿子申本,一同走到老者门前。
四
打躬问礼罢,申老爷上前一步,说些赔情道歉之话,申本依旧不以为然,可架不住父亲严威,只好低头不语,装出认错样子。
这老者倒也大度,言说令郎年幼无知,其情可谅,说完便急急转身待走。
申老爷有意拜访这位邻里,可一直不得机会。这院房子在一年前被人买下并修葺一新,记得完工当日,乡人皆言其形其势在乡里首屈一指,这话传到申家耳,申老爷便对这新来的邻里产生了兴趣。
可这家大门终日紧闭,家中几口,何番光景,几乎无人知晓。
后来从修房工匠口中听说,家里一共三人,除了这个老头,还有一老一少两妇人,老妇与老头年纪相仿,少的二十出头,面若桃花,生的十分面容。
于是便有传言:一说这老头在朝中为官,因恶了上司,被迫辞官逃到乡下,那一老一少乃是妻妾。
二说这老头乃是一富商,因被仇人所嫉,设计陷害,只得摒弃家业,逃到此地,那一老一小乃是妻女。
一时众说纷纭,申老爷也难辨真伪,只觉得这老头越发神秘,便一心想要拜会,不论是官是商,能结识此等人物,可谓幸事。
五
话说这申老爷急于结识这神秘老者,不想今日以此种方式会面。合计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便欲登门道歉,可这老者似面漏难色,私有不便之处。终究拗不过申老爷的情恳意切,只得将申家父子迎入家来。
申家父子进入家中,不觉惊叹。但见屋中何番景象:竹木环抱,郁郁葱葱,院中有一池塘,清冽见底,池中有鱼数尾,通红体态,空游无依。正面主房,左侧是一厨房,右侧是一偏房,皆是雕梁画栋,颇具气势。
申老爷观此景,不禁想起此前匠人所言非虚。申本也被这景象镇住,顿时觉得自家与之相比,只能算茅屋陋舍了。
几人闲谈之间,但见正房走出一妇人,年纪五十余岁步,步履蹒跚,体态枯瘦似院中怪柏。
申老爷一打量,想必这就是乡人口中所传的两妇人之一,可既然老妇人在此,少妇人在何处呢?
申老爷与老者共述同乡邻里之谊,老者却心不在焉,四顾张望,妇人也立于阶前一动不动,不愿沏茶待客。
申老爷看出对方并无留客之意,也有自知之明,便道多有搅扰,说罢带着儿子就要辞别。
六
谁知刚跨出大门,狂风骤起,雷声大作,沛雨接至。父子二人都没带伞,见此情形,只好退回院内。老者无可奈何,只得留二人在檐下避雨。
天色已晚,众人都未吃饭,老者安排妇人准备晚饭,妇人自去厨房做饭,几人坐在客厅闲话。
少时,妇人端上五六盘菜,不过都是些家常便饭,唯有桌子中央一尾红烧鲤鱼色香俱全,惹人垂涎。老者邀请二人就坐,一番谦让,众人都坐定,妇人又拿出一壶酒,四人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听着门外滚滚雷声,大雨作瓢盆之势。
三五杯酒下肚之后,老头指着桌上那尾鱼,说是从院中池塘捞出来的,鲜美异常,请二人品尝。
申老爷连谢老者美意,这边申本早已按耐不住,早将筷子伸入盘中,急待要夹起一块鱼肉,不料这鱼竟然动了一下,申本惊骇,以为是自己眼花,再要夹时,那鱼竟然跳动起来,鱼尾啪啪作响,盘中汤水溅了众人一脸。
申本被吓得大叫一声,扔了筷子,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其他几人也都惊诧不已。少倾,桌上安静下下来,几人鼓足勇气,凑上前观看,只见那鱼早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大口张吸,挺直身子,从鳍中间腹下器口流出一串串鱼籽来,这鱼籽成红色,透着血光,整个场面如同孕妇分娩一般。
突然一声炸雷,闪电将屋内照亮如白昼,几人早已被吓得七魂失了六魄,以为是神明显灵,纷纷跪下,向神明阐述自己平生罪孽。
七
首先是申老爷。
“神仙老爷在上,我不该横行乡里,苛待手下的仆童佃户,自家铺张浪费,见到乡人饥无可食却见死不救,以至饿殍满地,实乃天大之罪过,求神仙老爷宽恕......”
说完便痛哭流涕,伏在地上不起。
接着是申本。
“神仙老爷,我没有好好读书,整日顽劣不为,游戏世间,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光阴,实乃不肖子孙!”
说完也伏在地上。
接着到了老夫妇二人。
二人嗫喏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突然天空又一声炸雷,比之前更响,一道闪电随之劈中院子那棵柏树,直将拦腰劈断,断口焦黑,煞是惨烈。
两人跪伏在地,开始述罪。
一番陈述下来,竟然惊的申家父子呆然不动,面面相觑,一脸惊骇。
究竟这老夫妇二人说出怎样的话来,让申家父子暗思:常言“虎毒不食子”,怎料人心比虎毒。
梦到此处,我便醒了过来,再想续接此梦,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好作罢,讲梦中之事一一记录下来,一览众看官。
这老夫妇与那年轻女子究竟是何关系,那女子又命运如何,各位大开脑洞,待诸君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