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山神庙
曾在山神庙前,有个老猎人问了山禾一个问题,“山上的一切,无人破坏,知道是为什么吗?”那个老猎人教他如何将山里跑出来的野猪困住再赶回山林,教他中间有条紫色血管状的叶片是疗伤圣药,教他如何守护这片山林的土地与安详,教他在七月炎热到极点时给山神敬酒的顺序。山禾没有回答。在夏日的炎热里,老猎人倒下了最后一杯敬酒,平静地说,“我们拜的天空,脚下踩的土地,都是神的血肉化成的,万物由神的手创造,我们又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同胞呢?”
山禾依旧没有说话,收紧的拳头微微晃动。
“真的有神吗?”山禾内心质疑的种子却已经萌发,“如果有神,那他就不会见死不救了。”
“那都是因为我们这里的人不够虔诚!信仰是没有谁能够替代的。”
此时躺在一棵槐树下的山禾,继承了老猎人的知识与经验,但仍不能逃脱肉体凡胎。“该去摘些果子了”。山禾摸着干瘪的肚子,空洞无物的胃袋正发出了尖叫声,只见如一阵清风般迅疾,一个人影腾挪闪跃,消失在山林间。
小木屋里,银珀正守着他昏迷的母亲。昏迷不醒,这几个字眼,源自母亲精神上的刺激,源于两个亲密的人相继离世,从一场海啸所带来的深沉哀痛,无尽忧伤而来。这些字眼,可能会铭刻在银珀母亲身上一辈子,甚至海岛上的下一代村民,也要背负着这些字眼砥砺前行。
眼中见到的,不可磨灭,耳边传来的,惊天动地,鼻尖闻到的,腥臭刺鼻,舌苔尝到的,索然无味。
背负悲伤重新上路的勇士,其身后有数不尽的枯骨倒在了这些字眼的折磨下,沉重到压断了脊梁。银珀抓住母亲的手,双手轻轻地摩擦,又将手放到他的脸上,都说将死的人手上会变得冰冷,用一个人的体温温暖另一个人,是廉价的火堆。
锦婆婆看着坐在母亲身旁的银珀,手不断抹着泪,这些天里,她的眼眶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为什么要让年轻人这么早就经历生离死别?为什么要让活着的人再继续饱受煎熬与困厄?就连下口的食物,也无法保证了。锦婆婆看着炉灶的米缸,空荡荡地如同秋风侵蚀过的森林,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下了。久久地挨着土墙,又看着银珀两母子,老人无力地将整个身子贴紧墙根,到最后竟幽幽地哀叹了一声。
银珀这时才注意到耷拉地如同霜打的茄子的锦婆婆,顺着锦婆婆的微微颤抖的手看去,被掀起的米缸盖子,昨日还是半满?怎么今日中午?
“我将粮食都给了山下的……”
“婆婆良善!”
“但我们……”
“我们可以吃海里的,山里的,人生存靠的是不单双手还有智慧!锦婆婆,我们会变好的,大家都会的!”
锦婆婆的眼框里闪烁着光亮的辰星,她想象不到,一个小小的少年的身体里藏着一颗激流勇进的心,仿佛在海啸过去的那一夜,一棵幼苗竟在不觉间长成了一棵大树,刚打完地基的楼宇竟在一夕之间便高可摘星辰。
银珀说完,便从床边跳到地面。整个人在逆光的门口站着,身子是那般的渺小,却感觉整个胸膛都在发亮。他在锦婆婆的目视下,一步步往山林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