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恙
穆安,在校大学生,丧的很纯粹;时燃,一个社会小混混,初生牛犊,他们因一场流星雨相遇,那场流星雨是那么的绚烂、夺目,它让两条本应平行的人生轨迹相互交缠,相互依存…
然而,恐怕谁也没有想到,本应顺遂的人生,都因为这场流星雨变得满目疮痍,他们都后悔了,后悔去看那场流星雨,后悔了最初的相遇……
“安安,听说晚上有流星雨吔!一起去吗,据说今天晚上的流星雨那可是万年难遇,相当灵验,有好多同学冒着被阿姨逮住的风险也要去看呢!”舍友抱着手机,满眼期待地望着穆安,她眼中闪烁着的星妄图去点亮穆安那沉寂已久的眸光,“哦,是么,哪呀?”低沉的语气,都快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穆安永远是那副丧丧的表情,丧丧的语气,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然而四年的同吃同住早就让这位八卦的舍友察觉了其中缘由,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去操场看,知不知道怎么出宿舍楼?哈哈哈,你肯定不知道,我跟你说呀,宿舍二楼有个窗户可以翻出去,我们趁宿管阿姨睡觉时……”舍友云江月把翻墙大计非常详细的、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也没管穆安答没答应,自顾自的开心着,刚讲完,“啪”一拍大腿,说还要通知其他死党,让她们也开心开心,就一阵风似的就跑去别的宿舍继续散播这一重大消息。
凌晨一点,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它们似乎是藏起来,专门准备今晚的流星雨。
“安安,快起来,流星雨要来了,快,没换衣服吧 ,快走了!”云江月把穆安叫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穆安坐在床边,看着兴奋的舍友,回忆起刚才的梦境。
兴泰路上一辆公共汽车,以它本不该有的速度飞驰着,对面的马路上一家三口赶着绿灯的最后几秒跑在斑马线上,一瞬间,血肉横飞,母亲的身体奇怪地扭曲着,满身的鲜血,父亲被撞飞了,插秧般的立在了马路边未干的水泥地中,世界安静了,穆安坐在地上,她刚刚还在激动地想着,到了游乐场是先玩旋转木马,还是碰碰车,现在她看着眼前红色的世界,不知所措,仿佛是上帝跟她开了个玩笑,更可笑的是公交车司机只是踩了脚刹车,还没等车停稳,便又急匆匆的开走了,留下了一路的汽车尾气,和满脸鲜血、目光呆滞的穆安……
“穆安,回神了!没睡醒是么,别发呆了,走了,今晚的流星雨说不定还会让你梦想成真呢!”云江月拽着穆安一路艰辛的到了操场。流星雨来了,说实话今晚的流星雨真美,美的不像是人间该有之物,穆安低下头,她想,如果流星雨真的可以实现她的愿望,那么请把罪魁祸首送到她的眼前,并助她让其绳之以法。
老天好像听到了她的请求,操场围栏外传来说话声,“燃哥,你怎么看到什么都许愿,这玩意儿不灵的!”那个被称作燃哥的人没有理他,虔诚地许着愿,“不是,我说燃哥,你找了这么多年了,兴许人家早就不在这座城市了,再说当年那个小女孩看着也就四五岁,你就算找到了也认不出啊,而且你也去过警局,根本就没有档案,这说明老天都在帮你,你就别……”“别说了,车祸因我而起,我欠她两条人命,和一个家。”说罢,时燃转身离去,“你怎么这么固执!”声音逐渐远去。围栏里,操场上,站在人群最后的穆安,静静地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路灯逐渐拉长他们的影子,她抬头凝望着流星雨过后漆黑一片的夜空,露出了十六年来第一个会心的微笑,她有种预感,愿望要实现了,尽管和预想中的相遇有些出入。
天堂酒馆,灯红酒绿,一群暂时逃避生活的人在这里摇头晃脑,随着惑人的音乐扭动着不怎么灵活的身体,一个着装与众不同的女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一个穿着长衣长裤中规中矩的乖乖女,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寻欢作乐,所以谁也没有在意这个眼中含着恨意的女学生,随着走动周身气势逐渐凌厉起来,她似乎有目标,直直地走向吧台那个身边烟雾缭绕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岁,带着十字架耳钉,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一丝病态的苍白,他在打电话,不过似乎交谈并不怎么愉快,随着走进,声音逐渐清晰,“你认为!呵,什么都是你认为!你认为劫持公交车司机可以救我,你认为把档案消除可以保我,你认为你把一切处理干净我就会高枕无忧,心安理得的活着么!”穆安愣住了,时燃的这番话好像让她十六年的恨都成了笑话,她茫然地看着他,正巧时燃也在这时扭过头,很突然,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燃僵住了,一动不动,当时车祸的监控他看了无数遍,小女孩的脸仿佛刻到了灵魂里,这让他即便时隔多年也一眼认出了她,仿佛命中注定,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也不想再听了,随手挂掉电话,目光歉疚地望向面前的女生,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想过见面的场景,也打过好几个版本的腹稿,但见到了才发现,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即便是:“对不起,我,我愿意为当年的事负责,你,你这些年……”“你叫什么?”“啊?哦,我,我叫时燃,时间的时,燃烧的燃。内个,我,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穆安此刻非常的冷静,眼中没有恨意,也没有温度,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对她再次开的玩笑,“我看过当时的监控视频,我不知道有那样的事发生,因为我父亲劫持了司机……”周围有人听到了“劫持”二子,投来了兴趣的目光,穆安有所察觉:“等等,找个安静的地方说。”穆安走出了酒馆的大门,时燃在后面跟着,他知道了她是温柔的。
穆安带着时燃来到了她家,很没有一个妙龄少女该有的防备心,也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带一个陌生男子进家门会有什么后果,不过幸好,时燃不是坏人,这仿佛是上天对她的弥补。
“穆安。”时燃迷茫地看着她,“我的名字,行了,继续说吧。”穆安做到床上语气平和地说到。他环视着不到二十平的小屋,这个家一点也不温馨,灰白色的墙壁坑坑洼洼的,老旧的电风扇吱吱的转着,头顶昏暗的灯光晃得他心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时燃低头回望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哦,那有个凳子,你坐着说吧。”说着,指向了一个小小的但很干净的塑料凳,时燃僵硬地坐下:“嗯,我,我当时突发心脏病,司机可能是怕担责任,让我们去坐出租车,可那是郊区,哪有出租,我爸慌了神,因为他常在社会上混,所以胆子也大,就劫持了司机,出事后他因为在局里有些关系,威胁了人,把档案销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且饱含着歉意,他不敢抬头看她,怕看到一双愤恨的眼睛,也怕看到她的绝望,“所有证据也都销毁了?”“嗯。”声音更小了,头也更低了,她闭上眼,笑了,笑得是那样凄厉,良久,她说:“我想喝酒。”“好,我这就去帮你买。”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因为他想要赎罪,替父亲,也是替被威胁的司机,想把这些年欠她的都补回来。
那一晚是穆安第一次喝酒,喝的烂醉,时燃照顾了她一宿。
宿醉之后的穆安露出了几分憔悴,她坐起身来,看到角落里蜷着一个人,呆愣楞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须臾,释然一笑,她看得出来,时燃并不坏,当年的事不能怪他,毕竟先天性心脏病是不可控的;也不能怪他父亲,救子心切,她可以理解;司机就更不能怪了,胆小是人的天性,谁也没办法克服,要怪恐怕只能怪命运弄人,她自嘲的想着。“时燃,你走吧!”她放下了,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时燃。时燃刚醒就听此噩耗,满脸惊慌,立马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声音沙哑地喊着:“不,我不走,我欠你的,你的人生因为我毁了,补偿,我得补偿你,知道出了事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寻找你,求你了,别赶我走,你总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当多了个佣人,好不好?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穆安看出了他眼底的坚持,知道赶不走他,忽然觉得很累,便也不想管他,想着等他厌烦了,安心了,自然就会离开。
穆安翻出手机,才过了一晚上竟有十多条消息,点开看了看,学校论坛上贴了张她昨晚在酒馆的照片,照片上一位举止端庄的女孩眼神复杂的站在高脚凳旁,凳子上坐着一个举着烟打着电话,表情狰狞的男人,也许是灯光的原因,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这一幕就好像是女孩撞破男孩出轨后不知所措,照片下面的评论大多是负面的:“没想到看起来那么乖巧的女孩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学霸也不过如此”;“她是我们班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和社会上的人有关系,怪不得每天都拽的要死”……穆安翻了翻,没有理会她那群朋友看似关心,实则吃瓜看戏的安慰,时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手里提着早点,眯着眼睛,他越看越怒:“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心,很快就处理好了,我不会放过欺负你的人!”说完就将早点塞到了她手上,不等穆安阻止,夺门而出。
时燃闯了女生宿舍,把云江月臭骂了一顿,听说如果不是保安及时赶到就要动手了,穆安赶到学校时,时燃正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扶着学校的围墙一步一步的往回走,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似是随时要倒下,看到这一幕,穆安的心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
事后她问他怎么知道是云江月干的,还知道她是她舍友,他说,因为吧台反光看到脸了,其实流星雨那天,他也注意到她了,只是他不相信愿望真的实现了,她又问他,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帮我,他答,他当时没想犯心脏病怎么办,只想着得给欺负她的人一些教训。穆安红了眼眶,自从父母去逝后,她从未被如此重视过,他见她竟然都快哭了,慌忙安慰道:“你别怕,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以后有我保护你。”
那之后的每一天,穆安无论去哪后面都会有个跟屁虫,她任由他跟着,任由他向她赎罪,不过这罪赎着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味道,时燃对她着了迷,穆安也逐渐接受了他,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上天好像就此放过他们了。
穆安毕了业,因为成绩优异,简历也漂亮,被大公司录取,拿着很高的年薪,时燃也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小混混了,一开始想去当保镖,但因为有心脏病,被穆安拦下了,现在在一家私人企业工作,收入也很可观,他们计划着买房,结婚。可能是这几年他们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连上天都嫉妒了。结婚一个月后,时燃突发心脏病,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被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第三次被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十分虚弱了,穆安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时燃握着她的手,“别怕,没事的。”他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安慰着,“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穆安已经红了眼眶:“嗯,你问。”“你,不狠我了吧?”时燃小心地问着。“傻瓜,我从未恨过你”,她再也憋不住了,失声痛哭,“我是恨我自己,当时本来是我跑在前面,要被车撞的是我,他们为了保护我,才……”她泣不成声,“好了,噩梦都过去了,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时燃释然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们的家人都希望我们安然无恙,所以我们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应该好好地活着,不要让他们担心,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不!不会的,不会的!”穆安猛的抬起头来,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会好起来的,燃,你会没事的,你不要抛下我,你刚还说要好好活着!”她疯狂的摇着头,眼泪掉的更凶了,“我有好好活着呀,你看我现在爱情事业双丰收,多幸福,好多人都羡慕呢,只是我身体不太好,快坚持不住了……”他抓着她的手,凝望着,似还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安安,我爱你!”他目光温和,充满爱意,隐约还有一丝不甘,他的手逐渐失去力量,慢慢滑落,他努力的微笑着,因为他不想吓到他的安安,可他做不到了,逐渐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脑袋昏昏沉沉,最终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老天再一次夺走了穆安的家人。
其实时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了很多,他想以后没有他在了,穆安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穆安会不会被公司的同事或是其他人欺负,穆安会不会……如果当初他们没有相遇,穆安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时燃走后,穆安一直浑浑噩噩的,当初父母死后,姑姑收留了她,之后开始上学,一步一步按着大家希望的自己活着。她当初除了要找到父母被撞的真相外没有其他愿望,之后又是时燃在一直陪着她,也就从未独自面对过生活。她曾试过从新开始,可是她不喜欢这个世界,也许是因为过早的失去父母的庇佑,所以很早就接触到了人心险恶,因为命运总是捉弄她,所以她倦了,走了,什么也没带,没有人能找到她,她消失了,有关于她的一切也都渐渐没了痕迹,就好像原本该撞向她的汽车,就真的撞向了她,一切都结束了,喜欢开玩笑的老天,再也开不了她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