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与六年(一)变与不变
六年前,在老婆生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暹粒,来到了吴哥;六年后,在几乎同样的时候,我们又重返吴哥。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六年,会给暹粒和吴哥带来哪些改变呢?那里的市井街道、寻常巷陌,又会有怎样的变与不变呢?我一直好奇着。
在几乎和六年前同一个时刻,同样是伴着血红的斜阳,我们降落在暹粒机场。外观上看去,机场仍然是红色飞檐屋顶的精巧建筑,走进去一看,海关柜台则重新经过了装修,显得高大上了许多,不过海关人员索取小费的习惯可一点没变。这次不再是摩擦手指来要钱,而是在办完后,堆着一脸甜腻的微笑,用近乎谄媚的声音:“小费~~~”不用说,我肯定不给。
六年了这情况一点都没变,大概这个国家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六年前抵达暹粒机场人工建筑是最容易改变的东西,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就能深刻体会到。和六年前相比,暹粒明显繁华了许多,不仅饭店增加了不少,而且大都挂有中文招牌,恍惚中仿佛到了泰国。灯火辉煌、整洁冷峻的大型购物中心也比以前多了。还看到一家规模不小的“平壤饭店”,虽然我甚为怀疑有多少平壤人能够成功到达这里。
当地菜市场不那么容易改变的则是风俗人情。过了六年,暹粒人看上去仍然单纯而快乐。就拿六年前后我们的两位突突车司机Savorn和Vanna来说,他们都是认真踏实工作、支撑起整个家庭的老实地道的人,而且为人善良温厚。Savorn最后送我们去机场的时候,坚持不要钱(当然我们还是拼命给了);而胡子拉碴的Vanna虽然长相有点粗犷,但会在飞驰中停下车来,买木瓜给我们吃(很甜)。
祝愿Vanna的两个孩子健康成长。
六年前和Savorn 六年后和Vanna六年前来暹粒,印象最深的是暹粒人都很喜欢丰田车和排球。路上基本都是丰田车,而在田野里随便树两根杆子,拉根绳子就能打排球。而这次来,路上汽车的品牌明显丰富了许多,仿佛富裕一些的人家会买皮卡。而暹粒人是不是仍然热衷于排球,由于这次没去偏远郊区,就没法验证了。
住的还是六年前的酒店,连房间的位置都大致相似,只是高了几层。六年前老婆生日,酒店还送了蛋糕,而这次则根本没有,看来服务质量有所下降。六年前在酒店餐厅用餐时遇到一位好学的侍者,一直热诚地和我们练习英语口语。我们问他有没有老婆或者女朋友,他沉痛而坚定地说“No, because I'm a poor man.”看来环球人间,皆同此理。
老市场里评价最高的餐厅仍然是那几家,Angkor Palm、Khmer Kitchen、Amok、Red Piano(不知道安吉丽娜朱莉的招牌他们还能打多久)等等,最喜欢的菜仍然是柬埔寨的国菜Amok。Amok是柬埔寨特有的一种香料叶,加上椰奶、柠檬草、姜黄粉等调料烹饪出来的鱼,鸡,牛肉等,也就都被称为Amok了,总体上来说Amok鱼最好吃。冰激凌店Blue Pumpkin内部格局有改变,想想六年前在这里第一次吃到榴莲味、薄荷味和香料味(肉蔻和八角味道)的冰激凌,而现在,至少榴莲冰激凌在北京已经是到处可见的东西了。
Amok fish Angkor Palm的柬埔寨美食拼盘,Lonely Planet推荐 柬埔寨春卷 当地啤酒 街边吃香蕉薄饼而六年前后,吴哥的古迹从未变过。比粒寺古朴如故,小吴哥依旧恢弘,高棉的微笑仍然温润,树与石依然在塔布隆纠结缠绵。是啊,它们都已经度过了九百年的时光,先是伴着鼎沸的人声、熙攘的人流和无上的荣光,后是伴着沉静的密林和鸣啭的飞鸟。在日光和月光下,森林的影子一遍又一遍地拂过吴哥,仿佛温厚的手掌,抚慰着吴哥的孤独。在吴哥长达九百年的生命时光里,区区六年不过是一个转身、一个回眸,短得只能让她哂笑。
那么对于人来说呢?人的生命短的可怜,六年已足以造成很多改变。一路上,我时时问自己,我和六年前有什么变化,除了变得更老了?我更从容了,还是更焦虑了?我看得更远了,还是更近了?我是在走近,还是在远离?我变得更强了,还是更弱了?
遗憾的是我无法回忆起六年来的每一刻时光。时间是均匀的、连续的,而人类却无法均匀地、连续地感受和记忆时间。人类的大脑承受不了这种负载。于是我们只好抽取一些片段、一些时刻、一些事件,妄图用它们来串起时间。如此之下,人的记忆变成了断简残章,变成了漂浮在时光河流上的,寥寥数只洁白的纸船。
如果心无法向前行进,那时光的流逝又有何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