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年

2018-02-20  本文已影响0人  年华仍在

时间是一个伟大的作者,你始终看不清在时光的洪流里流转的命运。

春节的味道渐渐散去,归乡过节的人儿已经挤进拥堵的车流里,而我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年少时的年。

二十年前的春节没有手机、平板,没有贺岁档电影,没有主旋律的催婚,也没有山珍海味,有的却是比平时更多的热闹和欢畅,还有平时少见上桌的饭菜,但那一口口年味却留在我的记忆里,深入骨髓。

二十年前的过年,从腊月进门就开始了。忙碌了一年,当然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新年,所以大扫除是最先开始的。小时候住得是砖瓦房,也没有地板,砖块铺就的地面由于常年的踩踏积上了厚厚的灰尘,每到腊月,外婆就会领着我们用小铲子铲去砖块上面的泥土。大多数时候外婆是坐在小板凳上的,而我因为年纪太小会蹲在那里,那时候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只是觉得好玩。

 打扫完卫生,外婆就要开始准备过年时候的吃食了。那时候超市还不流行,也没有网购,只有村口的杂货铺会卖一些小百货,所以过年的时候必须预备多一点菜,防止家里要招待客人。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个菜园子,每年冬天菜地里都会有成排的大白菜,外婆就让我们把这些大白菜搬进家整齐地摆在地上。菜地里还长了蒜,菠菜,香菜,这些菜不经放,不能提前挖回来,待需要吃的时候去地里挖一点就是了。

 等到了腊月二十前后,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蒸馒头了,这也是我最期待的事情了。在蒸馒头之前,必须先把蒸笼拿出来扔到屋后的池塘里泡上两天,这样休息了一年的蒸笼才能精神饱满地工作。蒸馒头的馅料也是外婆亲手做的,一般都是马齿苋和萝卜丝两种口味。马齿苋是当年夏天我和外婆去地里挑回来放在开水里烫过再晒干以后保存起来的,因为是乡野生长的,每到过年小镇市集上都会有它的身影,但价钱并不便宜。马齿苋也要事先泡上一两天,待完全泡开以后切碎去水,拌上肉末、姜葱,在锅里过一道油,那味道好极了,懵懂的我总是会趁外婆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尝上一小口。萝卜丝也是提前刨出来的,放在开水里过一遍然后装在干净的麻袋里去水,因为水特别多,外婆总喜欢拿两个长板凳一上一下来压,那个时候我就喜欢坐在板凳上帮外婆一起压。完全脱水的萝卜丝也要放点肉末,那才有味道。馅料准备好了,就要和面发面了,外婆会把酵母头(前一年蒸馒头留的面团)事先泡发开,等晚上睡觉时请隔壁的叔叔来和面,几十斤的面,一会会就和好了,然后盖在被窝里等它发开。

蒸馒头的时候,都是几家合在一起的,妇女们负责包,男人们负责蒸,我的外公大多数时候只负责坐在灶边烧火。蒸馒头当天,大人们起得很早,而已经放寒假的小孩子他们是无暇顾及的,也不管饭,饿了就自己拿馒头解决。当一个个馒头被放进蒸笼里的时候,大人们就在心底许下了新年的愿望,企盼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灶膛里的火熊熊烧着,蒸笼里的馒头慢慢变大,差不多四十分钟,一笼馒头就出锅了,男人们满脸兴奋地端出一屉又一屉的馒头,妇女们忙不迭地把馒头一个一个放到摊开的芦苇帘上,还不忘尝尝味道,嘴里尽是说着吉祥话。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馒头的味道,于是饥肠辘辘的我来不及刷牙洗脸就要拿一个来吃,大多数时候会被被烫得龇牙咧嘴。等尝完这新出笼的馒头,我就和小伙伴们去树林间荡秋千了,一根麻绳,两棵树还有半块瓦片,我们荡得不亦乐乎。

蒸好馒头,年味更重了,每到过年总少不了各种肉。二十年前过年的时候还不流行去菜场买肉,几家人家喜欢买一头猪,亲手杀了来过年。我曾经亲眼目睹过屠夫杀猪,猪的四条腿被捆起来放在两条长凳上,屠夫一刀从喉咙刺下去,鲜红的猪血汩汩往外流,猪的惨叫不绝于耳,但一旁围观的人们没有人是同情猪的,他们的脸上大多挂着笑容,因为这只死去的猪代表的是一年的收获,它越肥这一年的收成就越好。当猪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它也就不再挣扎了,这个时候满锅的开水倒到它的身上,它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于是屠夫撸起袖子刮毛、剥皮、开肠破肚,一条鲜活的生命最后变成了餐桌上可口的菜肴。除了杀猪,圈里的鸡鸭也逃不了被宰的命运,仿佛它们这一年存在的意义就是最后变成丰盛的新年菜肴。

 杀完猪,就有了新鲜的猪肉,外婆总是会挑选上好的五花肉去绞成肉末,然后搀进鸡蛋、山药或者萝卜,放在油锅里炸成金黄的肉圆。在后来离开家乡的日子里,我几乎没有见过这家乡的味道,可能这是我们那里独有的菜。

蒸好馒头炸好肉圆,离过年也就剩一两天了,这个时候还要准备一些干货。那个时候没有坚果、没有牛肉干、也没有现成的多种口味的瓜子,只有自家长的花生和瓜子,放在铁锅里炒一炒,虽然有点糊,没有其他口味,但依然很香,过年那几天,我的口袋里永远装满了瓜子花生。

大年三十的晚上,外婆会领着我们搓一竹篾汤圆,实心的,大年初一的早晨煮好后蘸着白糖吃。外婆还会在我的枕头底下放一块糕、一把果子,寓意来年平平安安、步步登高。大年初一的早晨在床上是不许讲话的,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点枕头下的东西。

 时间走过20年,年少的孩子已经长大,和我们一起迎接春节的人走了,母亲接过外婆的衣钵,过年的时候也会在家里蒸馒头、炸肉圆,但因为没有了农家的大炉灶,我已经有很多年不吃馒头了,枕头底下的那些干货因为不再畅销,过年的时候也很难再买到了。家里已经不流行自己炒瓜子花生了,干货店里各种口味、各个品种,应有尽有,为了让我们不上火,母亲每年只会准备一点点意思一下。祖屋废弃,大家都搬进了商品房里,众人围观屠夫杀猪的场景早已不存在,所有的吃食都可以去菜场或者超市买回来。

 年少的年是简单而隆重的,我们注重每一个仪式,把它当做一年中最重要的客人来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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