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探沈氏府

---

说时迟那时快，那小贼正跃在空中，眼看就要得逞，居然一下又飞回了岸上，李怀笑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顾大步跑至小贼跟前，一把夺过自己的钱袋，大口喘着粗气。再看那小贼，已然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哼哼起来，定是摔得不轻。这时李怀笑才无意望见，刚才那条游船上，竟站了一个人在船头。细一打量，原是一位绿衣姑娘，约莫二八年纪，娥眉高盼，桃颊如玉，立在风中青丝苏洒，倒背双手露出一柄青玉宝剑，正笑脸盈盈对着这边。

李怀笑一时竟看得痴了。晃过心神一想，刚才定是受她相助，这钱袋才算物归原主，李怀笑连忙正身，向船头绿衣姑娘遥遥拱手，又欠身摆出一副“请”的手势，意思是问姑娘可有兴致上岸一见，也好当面谢过。不料姑娘微微摇头，脸上仍挂着笑意返身进了船舱。李怀笑心中不禁少许失落，但也不好强人所难，将钱袋揣好后便往酒楼返去。

回到房中，李怀笑本就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经刚才一折腾，心神倒是无力再乱了，直接倒头就睡。

睡梦中，李怀笑隐隐约约觉得，又回到了后山的林子里，自己拎着矛背着网，似是在追逐什么猎物，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追什么，倒是脚下山地越发难行，身子渐渐沉重，只听得前方不远有拨草奔走的响动，总是离着不远，可怎么也追不上。正当他气喘如牛体力不支，耳边却隐约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物不足，智不明；数不逮，神不通。切记...”李怀笑终于停下，目下四望一番，大声问道：“前辈所言高深，可否现身拆解！”话音在谷间回荡开来，四周却突然寂静，不仅刚才的苍老声音和不远处的窸窣声，连鱼虫鸟兽似乎一时间都没了生气。

李怀笑正孑然立着，忽然一阵拍门声跃将进来，将他惊地直直坐起。门外传来萧仪的声音：“李兄，时辰已近，我们该去了。”李怀笑还未从刚才梦境中挣脱，一时默然。萧仪不见回应又拍了两下门，居然将门拍开，进得房中，登时便看见李怀笑呆坐床榻，双目无神浑身大汗，愕然道：“李兄安好？”等到人进到身前，李怀笑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冷汗也渐渐褪去。他一把扶住萧仪问道：“萧兄，我刚入一梦，委实怪异。踽踽独行不知所猎何物，却传来一阵怪语。”萧仪疑惑道：“是何怪语？”“似乎是...物不足，智不明...神不通...记不太清了。”

萧仪闻言默然，半晌回道：“李兄所言，应是‘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此乃战国大夫屈原辞中所言。”李怀笑问道：“此言何意？”萧仪：“大意是说，天地人神，皆有所短，不可一味强求。怪哉李兄，竟在梦中领教先人金石之言。”李怀笑摇摇头：“我也一筹莫展。”说罢整整衣衫站起，活动了筋骨说道：“罢了，左右是正道直言，应无大碍。我们按计行事吧。”萧仪认真将李怀笑上下审度一番，点头道：“好，既然李兄无事，我们这便出发。”二人修整得当，便趁夜向沈府而去。

来到沈府正门，萧仪却不进去，拉李怀笑向后方院墙摸去。李怀笑不解道：“萧兄，尊上和沈大人既为世交，你我为何不走正门？”萧仪又行几步，靠近院墙站定答道：“我未曾和沈大人言明何日前来，万一那妖孽狡诈，探到什么风声，你我岂不白走一趟？”李怀笑叹道：“原是个措手不及，萧兄好打算。”萧仪淡然一笑，略一提气，竟然蹬住院墙几步上了墙头。李怀笑见状豪气顿生，和英雄相事，岂能落了下风？于是也吸气委身，猛然发力蹬墙往上，然则力道虽猛，毕竟不是正经练的功夫，上到一半便力竭往下坠去，李怀笑赶紧右手发力一把扣住墙头，手脚并用堪堪爬了上去。上来看见萧仪，所幸正背向他全神观察院里动静，要是被看见如此狼狈，估计心气也要凉一半。

李怀笑蹲行至萧仪身旁，听萧仪手指院落深处一座别院说道：“沈大人便在此歇息，我们慢慢过去，切勿打草惊蛇。”李怀笑点点头，却见随萧仪已然轻飘飘落在院中，隐在树后对李怀笑招了招手。李怀笑头皮一紧，心里暗道，枉自己还心怀壮志，要助萧公子除妖，看眼下这个情况，不添乱已是不错。他用手勾着墙头，慢慢坠下身子，咬紧牙关极力不发出响动。好容易落在地上，二人沿着院墙向别院靠去，终于在别院附近一处树丛间蹲下，李怀笑问道：“现在如何？”萧仪只答道：“等。”

当下俨然已是夏日，纵然夜间凉风习习，仍架不住暑气熏蒸，铺天的蚊虫叮咬更是要命，李怀笑感到，自己若不稳住身子，便要被那成群的蚊子给抬出树丛了。反观萧仪，不仅稳如泰山，存息不乱，额间似乎连汗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怀笑总觉得萧仪周身温度似乎比周围要更高一些。果然是个苦差，非常人所能胜任也，心中正想着要熬到何时，却听萧仪轻喝一声：“来了！”

李怀笑暑意全无，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墙头上，伸着一只毛茸茸的尾巴，还不时摇动两下。李怀笑心想，果然是只动物，只是夜黑看不太清。正想着，尾巴已经隐了下去，一个人影却慢慢伏上墙头。李怀笑呼吸一紧，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世上果真有此妖孽！

那人影柔若无骨，从墙头滑下，时停时走，眨眼就近到别院墙根下。待那影子探到窗前，李怀笑借着屋檐下的风灯这才看清，竟是一貌美女子。只见那女子贴着窗格，开始轻唤沈大人名号。“沈大人...沈士规...沈大人...”声音酥软，听者入魂三分。李怀笑浑身酥麻，心道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萧仪浑身一紧，这是要动手了，李怀笑连忙握紧手中木矛，伺机而发。“李兄，待会儿我以剑气制住这妖孽，再以兽牙镇之，我一得手你便上前结果了它。”李怀笑深吸一口气，紧紧点了点头。

萧仪倏地原地暴起，直接飞过五六尺高的树丛向前跃去，只见他利落拔出宝剑执在右手，便直向那妖孽刺去，大喝一声道：“萧仪在此，妖孽受死！”李怀笑见他手中宝剑隐作红光，正想是何方神兵，竟有一道刺目火焰从剑身迸发而出，直指妖孽。再看那妖孽，先被一喝惊得身形大乱，又被凭空而出的火焰逼住，脸上分明闪过一瞬兽态，一声凄厉惨叫令人悚然。萧仪稳稳落在地上，将怀中兽牙掷出，顺势一个翻腕用宝剑钉在地上，那妖孽身形随之一顿，仿佛被无形铁索缚住，不再动弹。李怀笑见状，握紧长矛冲将上去，三步并两进到妖孽身前，只见那兽妖脸上身上开始迅速长出兽毛，已非人状。李怀笑屏息举起木矛，双手握紧便要刺去，忽闻那妖孽低嚎一声：“壮士留手，听吾一言！”

李怀笑闻言一愣，手不禁停在半空，萧仪见状大急：“李兄莫听妖言，速速取其性命！”李怀笑只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妖孽身后已然长出一只绒毛巨尾，一把将李怀笑扫开，又连扫两下将周身火焰压低了几分，极力拨正身形，竟然作状要逃。李怀笑落在三丈开外摔了个结实，一口气似缓未缓。萧仪此时喉头一甜，竟咳出一口血来，剑下兽牙也应声裂开。眼见那妖孽将要脱身，李怀笑情急之下，拽下腰间捕兽的绳网，全力向兽妖掷去。妖孽此时已完全化作兽态，原是一只灰毛狐狸！腾在空中正欲上屋顶遁走，不想却被李怀笑的绳网挂住两条后腿，因网上沾了山猪血，狐妖登时身形一软，李怀笑也顾不得许多，奔上前去奋力一跃，正好擒住网中那狐妖的两条后腿，一时间竟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