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今天的天气……

当年鲁迅形容尴聊的场面，只用了一句话：今天的天气哈哈哈。澳洲的格子间里，一直严格贯彻着鲁迅先生的尴聊指南。不管办什么事情，如果不聊点儿没用的开场，大家都觉得这人少根筋。只有一个例外，上级吩咐下级，可以直截了当：“那个谁，把那个什么报告发我邮箱，今天下班就要。”

奇怪的是，明明开放办公区里坐了一群人，“那个谁”就知道他是“那个谁”，赶紧停止摸鱼，专心干活儿。如今居家办公也不例外，“那个谁” 在工作群里看到指示，立马知道领导正在不点名批评自己落后进度，啥话不说就闷头领命而去。

我刚来这个新东家的时候，很难打开局面。各部门的博士们一个个鼻孔朝天，像我们这种没戴过博士帽的，在他们眼里就是没文化，不跟你好好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想找他们要个什么原始数据，比登天还难，“忙着呢，你这个往后排排，今天我得给政府部门出报告。”

这个理由是如此的冠冕堂皇，我当初也被他们唬住过----差点以为耽误了他们的政府报告，就会影响州政府的决策，进而影响墨尔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了。后来在碎纸机上看见过他们的待销毁文件，标题不过是“疫情期间教育机构营运情况调查问卷”。这不是各个大学都有一份吗？让他们说得玄而又玄！

后来学了点乖，谈正事之前，先来几句“今天的天气哈哈哈”。这个话题可以很宽泛：火车很挤没座位啊，楼下的咖啡店今天不开门啊，咖啡店的美女招待怎么换人啦，你家儿子今年是不是考大学……

不过不谈任何隐私。谈到儿子也是因为那个同事先提起：“我家那个倒霉孩子气死我了！” 所以以前的闲聊还得记着点儿，这样八卦起来才能前后连贯，细节一致。

我曾经看错人脸，冒昧地问了一句：“你家孩子还去幼儿园吗？” 那个同事满脸通红地说：“我好想有个孩子，跟太太试过多年没有成功，我们准备做试管了。”

当时的场面堪比大型社死现场，我明白了什么叫“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那个同事后来喜获麟儿，他喜滋滋地把新生儿照片拿给我看，一口咬定我的无心之语给他带来了彩头。

那个没事儿就写政府报告的经理有个挺争气的儿子，门门全优。后来我再去找他，第一件事先问问，你家儿子又拿了他们学校校长什么奖励没有？他顿时满脸放光，把孩子的光辉事迹细细讲述一遍。

我听得且羡且妒，人家这个娃儿怎么养的？每个星期得的奖项都不带重样的。我要是他，还教什么书，回家专心写育儿经得了。谁说老外就不重视孩子教育，《虎妈战歌》不就卖得杠杠的？

如此聊过几次之后，我们的同事关系融洽无比，他连孩子做了哪本书的补习题目都告诉我。需要原始数据？“没事儿，我把政府报告往后放放，先给你做！”

我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报告要做，不过我还是感念他肯这么说。说一千道一万，把活儿干了就得。鲁迅他老人家的人生智慧真是好用，放之四海而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