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坦白

2020-09-12  本文已影响0人  如云易散

自从一周前苏莫轩把耳朵还给我后,他一直没有联系我,本以为过几天他就会打电话,这次过了一周都没他的消息。打他的电话也总是打不通,我只好打给赵徊。

”莫轩回老家了,可能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他老家在哪里啊?”

“我给你发个地址吧,你是要去看他吗?”

“也许吧。”

看着赵徊发来的信息,我用地图搜了一下,在离这里三个小时车程的邻市。思考了大半天,决定去看看他。以往他不会这么久不联系我,鉴于他最近的状况,我有点担心他情况不乐观。

跟公司请了年假,回家简单收拾了点行李,把耳朵送到楼下宠物店寄养,最后就是跟严浚打声招呼,如果说我去照苏莫轩,他应该会不高兴。我知道不能骗他,但还是选择了一个令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借口——出差。

坐上高铁,我有些紧张,也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万一他不愿意见到我呢?车发动后,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只好给自己打气:管他呢,他如果不高兴,我就买最早的一班车回来。最主要是确认他没事。

走到他家楼下时,我还是有些犹豫,这样突然出现会不会吓到他?我在下面来回转了几个圈,正下定决心准备上去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诺?”苏莫轩一身黑衣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看起来很疲惫,深邃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看看你怎么样。”我回答道,“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先跟我回家吧。”他轻声说道,整个人毫无生气。

他们家住在顶楼,他带我去了楼顶的露台,上面居然有个花园,还有个木制的亭子。

他在亭子里坐下,我跟过去坐在他身边,关心道:“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他忽然将头靠在我肩上,淡淡的薄荷味道飘过来:“我已经一个礼拜没睡觉了,好累。”

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睡着了。

将他的脑袋小心托着移到我腿上,看着他长而翘的睫毛不停颤抖着,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皱得很紧,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胳膊,像哄小孩睡觉那样哼着催眠的小调,他的手慢慢放松垂在身侧。这一觉他从中午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怕吵醒他睡觉,我全程都未挪动,此刻腰背酸痛不已。

“你怎么不叫我?”他埋怨道,替我揉了揉背,”起来活动活动吧。“

我站起来在凉亭里走了几步,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这才想起来:”你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呢,走,我带你去吃饭。“

在附近找了一家街边饭馆,应该是他经常光顾的,坐下都不用点菜,说了句“老样子”,老板就麻利的去准备了。

我大口吃着菜,他却没有胃口,只喝了碗汤就放了筷子。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给我倒了杯水问道。

”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我有些不满。

”我最近状态不好,没有精力再照顾你。“他解释道。

”我来这里是看望你的,不是要你照顾我。“我嘟囔道。

”严浚知道你来吗?“

”我给他说我出差了。“我心虚的回答道。

他无奈的说道:”我已经努力克制,和你保持距离了。你为什么不和严浚好好在一起,又来找我呢?“

”我......“我想解释,可是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傻,跑到这里来只会给他增加负担,我又不是救世主,凭什么认为自己的到来会让他心情好一些,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件事我确实做的不妥,对不起严浚。但我来看你,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

“我知道,我明白,我们只是朋友。”他忽然打断我的话冷冷道,“离回去的末班车发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谢谢你来看我。”

说完他起身结了帐离开,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呆了一瞬,顿时没了胃口。嗓子好像被什么梗着,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喝了两大杯水都无济于事,只好大声咳嗽,想把它咳出来,可却只有眼泪掉了下来。我抹了把泪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哭?背起包走出饭馆。

站在路边,难受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脑子里突然涌出来一个念头:我要见他,只有见到他我才不会这么难受。

当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时,我终于忍不住朝着他家跑去。到了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按门铃,按了半天没人应。他是不是不想见我?我颓然地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任由眼泪倾泻而下。

“许诺?!”我早已哭累了,有些迷迷糊糊快要入睡,他冲过来将我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刚才去车站找了几圈都没看到你,打你的电话也关机,只好回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他说得很快,我脑子慢了几拍才跟上他的节奏。

“我看到你就好了。”我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

他带我进屋里,收拾好房间让我早点休息。我洗漱完后发现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依旧吵闹着,他却并没有看。

我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还好吗?”

“不是很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做噩梦,吃不下饭,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他回答道。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我失去了一切。”他疲惫的阖上眼睛说道,“活着再没有任何意义。”

两年前,他们全家人出去旅游,庆祝父母结婚三十周年。在回来的前一天,哥哥开着车,他坐副驾驶,父母坐在后座,行驶在海边的悬崖公路上。他们太开心了,对这次旅行十分满意。一起说笑聊天,他还唱起了歌。他说要偷拍哥哥的丑照,哥哥笑着去抢他的手机,一切来的太突然,就在那一瞬间,他们被弯道对面疾驰而来的卡车撞飞,挂在了悬崖边摇摇欲坠。

他还记得自己整个人火辣辣的疼,像被放在锅里油煎,他感觉到车子在晃动。他使劲转头去看后排的父母,父亲的脖子被破碎的玻璃扎穿,鲜血像是从拧开的水龙头里流出来般源源不断,把父亲整个身子都染红了。父亲的眼睛还睁着,嘴巴微微张开不知想说什么。

他脑袋一阵晕眩,意识快要支撑不住,隐约听到母亲说:“救弟弟,救弟弟。”

他醒来的时候在重症病房,警察告诉他车子掉进了海里,打捞队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父母和哥哥的尸体已经泡的发胀。他们拍了照片让他辨认,看到变了形却依旧能一眼认出的至亲,他挣扎着想拔了氧气罩,跟着他们一起死。哥哥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推出了车外,他刚着地,车子就坠落悬崖。如果不是哥哥把他推了出去,他如今也是一具泡胀的尸体。

料理完亲人的后事,他突然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即使朋友们轮流陪着他,开导他也无济于事。他四处去旅游,看心理医生,一年多过去了,感觉情况越来越糟糕。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父亲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他们三个人肿胀着身体对他说:弟弟,海里好冷好咸,我好疼。

母亲最后的声音也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救弟弟,救弟弟”。

不!他不想做活下来的那个人!

之前我在医院遇到他的那次,已经是他第二次自杀。第一次被李东他们及时发现,后面大家轮流陪着他,差不多持续了大半年,见他情况好些了,才没有再那样不离身的盯着他。

第二次自杀只有我知道,他伪装的很好,没让朋友们看出破绽,他们都以为他恢复的越来越好了。

最近是他父母和哥哥的忌日,他回来给他们扫墓。然后又深深的陷入这种煎熬和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持续不断的噩梦让他生不如死。

我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着,忍不住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安慰道:“不要怕,我在。”

那晚我们蜷缩在沙发上慢慢入睡,他依旧噩梦不断,时不时惊醒,看到我在身边,才又放心的闭上眼睛。

天亮后,我看着在我怀里熟睡的苏莫轩,轻轻的将他的眉头抚平。他好瘦好苍白,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美,决绝而孤傲。

他决定跟我一起回去,临走前他对我说:”你和严浚在一起会比较幸福。我是真心的祝福你们。“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你。“

我不是救世主,不能带他脱离苦海,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把他送回家,我拿出一个本子问道:“你有什么想做而一直没去做的事吗?”

他看着我说道:“要弄什么愿望清单?一一实现后再去死?”

“你能不能不要一句话把别人噎死。”我趴在茶几上问道,“快,说几个出来。”

他想了半天说道:“没有。”

“一个也没有?”我不死心的问道。

他看着我不说话。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我问道。

“让严浚陪你吧。”他淡淡说道。

“可是我觉得你陪着我的话会更有意思。”我继续劝说。

“是吗?”

“当然!”我肯定道。

“你有多少愿望?太多的话就算了。”他勉强答应道。

“不多不多。”我笑着说道,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列出了将近100件事。

“吃完一整个冰淇淋火锅,去一次鬼屋,跑完一场马拉松,打耳洞......”苏莫轩无语的看着我,“我拒绝陪你完成。”

“走吧,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先去把打耳洞这件事完成了吧。”我无视他的抗议,拽着他就往商场走。

找到一家可以打耳洞的店铺,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耳垂提议道:“不然我们一人打一个吧。”

“不要,大男人打什么耳洞!”他一口拒绝。

三分钟后,他捂着右耳垂和我出了店铺,我心情大好,尽管他龇牙咧嘴的满脸不开心。

“许诺!”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总在商场碰见张木。

他牵着未婚妻走到我和苏莫轩的面前问道:“这是你男朋友?”

“与你无关。”我答道。

“你找到归宿,我很为你开心。”他搂住未婚妻的肩膀说道,“毕竟我这么幸福,实在不忍心看你过得不好。”

苏莫轩也一把搂住我皮笑肉不笑道:“你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但诺诺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她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幸好你当时放过了她,才有这个你开心,我开心,大家都开心的结局,你说是吗?”

“你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要说几句风凉话?”张木的未婚妻生气了,“你越是这样越显得你放不下你知道吗!”她挣脱开张木的胳膊,转身气冲冲地走了,张木赶紧追了上去。

”他比起严浚可差远了。”苏莫轩评价道。

“你真是严浚的头号粉丝。”我翻了个白眼道。

那天回去后,我约严浚出来跟他分手,他有些难过却还是坦然接受,离开时轻轻抱了抱我说道:”祝你幸福。“

我没有告诉苏莫轩和严浚分手的事,怕给他造成心理负担,让他有压力。虽然分手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他,可说不说又能改变什么呢?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严浚。

第二天我和苏莫轩去了游乐园的鬼屋,虽然知道都是人扮的,却还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被阴森恐怖的音乐吓得躲在苏莫轩背后不敢出来。

“喂,你一直埋着头还有什么玩儿的意义?”他将我从背后拖出来,推着我在前面走,我浑身上下都在抗拒,使劲往后退,不愿意打头阵。

“啊!!!”前面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吓得我手脚发麻。

“我不玩了,我们出去吧。”我求饶道。

“进来就没有回头路了,走吧你。”他不理会我的恐惧,手上加重了力气把我往前推。战战兢兢的走到下一个房间的门口,我双脚抵在门框上就是不进去。

他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横将我抱起一脚踹开门跨了进去。屋子里乌漆嘛黑的,只有绿莹莹的磷火照亮着地面。我搂紧了苏莫轩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窝,听着他稳定有节奏的心跳,渐渐的也平息了紧张的情绪。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我小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前方,我不解的转过头往他看的方向望去: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惨叫着凑到我眼前,差点跟我脸贴脸。

“啊!!!!”我叫得撕心裂肺,扎进苏莫轩的怀里,心脏咚咚咚乱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哈哈哈哈哈。“头顶传来苏莫轩的笑声,我抬起头问他:”你是故意的?“

”是啊。“他大方的承认。

“你!”我气结,从他怀里跳下来,决定不依赖他,要是再有“鬼”冲过来,我就闭着眼睛一脚踹开。

我憋着一口气不愿让苏莫轩小瞧自己,壮着胆走的飞快,苏莫轩跟在我身后问道:“你不怕了?你真的不怕?“

我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除了路很黑,音乐让人头皮发麻外,也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出来,我慢慢放松了警惕。正觉着其实也并不可怕的时候,左脚腕忽然一紧,低头看去,一双惨白如鸡爪般的手抓着我的脚腕。

”啊!”我抬起右脚使出全力踩在那只手上,工作人员可能没见过像我反应这么大的,“哎呦”一声缩回了手。结果就是我们被人带出去,提前结束了鬼屋探险,并赔偿了被误伤的工作人员三百块钱医药费。

苏莫轩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笑,我也是十分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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