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唐末五代风云录故事二三两

《唐末五代风云录》第九章 紫薇陨落

2019-08-03  本文已影响2人  魏博洹侯

大明宫思政殿,皇帝李忱叫来林忠言,催问道:“中书省誊制的太子册书,是否下到门下省用印?”林忠言嗫嚅道:“奴婢刚刚派人去问,中书宰阁大臣们还未誊制!”

  皇帝一时气急,道:“这帮臣僚,每临大事就糊涂,枉居中枢之位实不堪大任,你去宣枢密使三人进殿,朕有大事交代!”林忠言答应一声,小跑去西偏殿传宣。

  三人在西偏殿办理朝政时,业已知晓皇帝派吴居中接替王宗实中尉之职,心下叹息道:“圣上糊涂!怎可让一个手无寸权之人在此巨变之时仓促接手军中事务,王宗实能轻易就范么?圣上春秋鼎盛之时,如此做,无人敢不尊圣命!可如今正值举朝犹疑之时,如此做等于授人以口实,极易引火烧身!

  他们找来内谒请求觐见,想要禀告皇帝如此做十分不妥!就见林忠言已然进殿,宣他们前去觐见!

  三人听后,整理衣冠,鱼贯而行,进入思政殿请安后,皇帝恩准赐坐,林忠言让小黄门搬来三把胡床,三人谢过恩后,欠身虚坐在胡床之上。

  唐时胡床如同宋时交椅,唐末之时,靠背木椅在寺庙之中已然常见,然皇宫之内,因着等级深严,尚未普及!

  “封夔王为太子的册书还逗留在中书,已有半日光景,朕不想再等了,诏你等前来是要重制册书,加盖御印,由宫中发出!”

  “德宗时就有先例,诏翰林学士郑絪在金銮殿中草诏封顺宗皇帝为太子的册书,圣上今日依先例行事,并无不妥!”王居方侃侃道。

  “那就如此办!发往中书省的册书尚存底稿,王归长笔意工整,用白麻誊写后加盖印玺,召集在京各镇进奏官抄写册文传檄各镇,把太子名分先定下来才好!”

  进奏院是各州镇在京师设立的办事处,也是本镇进京官员的落脚之地。进奏院置有进奏官,职责有二:一、向朝廷报告本镇事务,呈递本镇表文;二、向本镇及时报告朝廷与其他藩镇情报,及时传递朝廷下发的诏令与文牒。

  王归长躬身答道:“谨遵圣命,微臣下殿后马上誊写,写毕后上呈圣上御览!”。

  王归长话音刚落,马公儒就急切道:“圣上,臣有一事禀告!”马公儒性格耿直,见王归长起身就要离去,他不想错过眼前这个时机,否则待事态恶化悔之不及!

  皇帝神色疲倦,蹙眉道:“你说!”

  “臣听说内侍吴居中前去接任王宗实中尉一职,不知是否属实?”

  “是朕的安排,你有异意?”

  马公儒听后,起身拜伏在地,道:“陛下圣明,微臣岂敢有异议?”像是为自己提气一般,在青砖之上重重磕头,道:”请陛下恕臣死罪,臣才敢说!“

  皇帝活泛了一下身子,道:“朕知道你要说甚么?依王宗实秉性,性格孤傲是真的,他那点忠心,朕还是信得过的!朕提拔他于微末之时,累次加恩,直至中尉,朕信他不会辜负朕!此次朕听你等建议调他去淮南,朕以为,看似让他离开中枢,其实含着保全之心!朕常说,宰辅之臣要心胸宽广,否则如何燮理阴阳,总理朝政?”随着话题深入,皇帝语气逐渐加重。

  王归长、王居方听出责备之意,忙离开胡床,伏地跪倒,口述自责之词!

  马公儒梗着脖子,直愣愣着跪着,李忱见状颇为无奈道:“朕爱你这种耿直性格,恕你无罪,说吧!”

  马公儒清清喉咙,复又在青砖之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王宗实心机过人,行事素来沉敏果决,陛下病重一月有余,今日突派吴居中接手其中尉一职,加之其副使亓元实谋略过人,一定能察觉其中微妙之处,以吴居中内侍之职接手左军权柄,王宗实很难不作他想!臣等保奏王茂玄带兵前去交接,就是为了打消二人心中妄念,如今他二人已知晓宫中变故,如何不致局势进一步恶化,臣提议现在就商量出个补救之道!”

  皇帝听后,心神一凛,这才意识到早间犯了多大的错误!让吴居中接管右军,让右军中尉王茂玄接管左军才是正理!要不是马公儒提醒,他还在为自己的平衡之道得意呢!他只觉心中一阵烦躁,厉声问道:“卿有何良策,不妨直说,朕来定夺!”

  马公儒看向王归长二人,见二人低头不语,率性道:“不如就近调集右军前来宫内戍卫,左银台门需要加派人手,以防左军有变!”

  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听后,心中一颤,暗道:”陛下知道你二人与王茂玄走得极近,如若让王茂玄带兵入宫,谁能保证你等不会做出逼宫的事来?“

  一念至此,王居方开口道:“突然派兵入宫,势必会引起京师恐慌,一旦人心不稳,乱象丛生,到时极难措手。不如一切如常,宫内中人近万人,只要让他们把守好宫禁,左军就算逼宫也难突入禁中!”

  王归长明白王居方这是为自己抢占先机,一旦中人把持皇宫,王居方在宫中地位就会显得异常重要。他不想顺着王居方的话头说下去,故意岔开道:“宫内侍卫全是左军,为今之计,调他们出宫才是正途,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马公儒直言道:“宫内侍卫会定期换防,以换防为由,调他们出宫如何?“

  见皇帝不置可否,转头对着王居方揶揄说:”宫内中人伺候人还行,哪能指望他们去打仗?”

  见王居方涨红着脸,王归长不想因此伤了和气,遂息事宁人,道:“玄武门内飞龙军与宫禁只有一墙之隔,派他们前来护卫宫城如何?”

  皇帝听说要调集飞龙军来护卫大内,心中已生起十二分不满!每次宫廷政变都由玄武门发起,历朝皇帝忌惮这个,飞龙军现在玄武门外驻扎,隶属北司衙门,可以说与他三人都有渊源,今日引飞龙军入宫,一旦尾大不掉,就成了祸患,再说宫城北苑是后宫亲眷居住之所,怎能让这些兵丁擅自进入?此三人在此关键时刻兀自争夺皇宫戍卫权,真是不识大体,着实可恶!

  一念至此,李忱感觉身体异常难受,坐直的身体忽的歪倒在御榻之上,慌得殿内之人忙去呼唤医官,与此同时,殿外内谒高声通报:“淮南监军王宗实前来谢恩,正在宣化门外等候召见!”

  王归长与王居方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心中已达成默契,看着突然昏厥的皇帝,招手让林忠言过来,低声耳语一番,林忠言面显惊异之色,想要问个究竟,却听二人说声:”快去!“只好躬身退出大殿,亲自安排去了。

  王宗实在宣化门外等候良久,见林忠言带着几名身强力壮的黄门近侍从门内走出,王宗实赶紧上前几步,问询道:“某与吴中尉已交接完毕,特来进宫谢恩,不知圣上龙体康健否?”

  林忠言见他套近乎,神色冷漠看向他,高声道:“陛下口谕,王宗实跪下听旨!”王宗实听到有口谕,赶忙面向林忠言跪下。

  “淮南监军使王宗实入宫谢恩后,即刻出右银台门,赶赴淮南赴任!”一语既罢,他身后几名近侍围拢在王宗实身侧。

  林忠言见王宗实吃惊看着自己,冷着面孔道:“陛下口谕,不让监军在京逗留,这就随他们出宫赶赴淮南吧!”说罢,朝近侍努努嘴,为首一名近侍伸手摆出请的姿势。

  王宗实明白,这是要对自己动手了!出右银台门,岂不是要把自己押送至右军看管?一旦身陷囹圄,哪里还有生的希望?他看向四周,见左军兵丁尚无踪影,不觉生出悔恨来,到底这是怎么了?为何非要独闯禁宫?这个亓元实率领兵丁怎地还未过来?

  身临险境,他迫使自己要头脑冷静,想要自救,只能拖延时间,脑海之中猛地灵光乍现,抬眼看向林忠言,故作神秘道:“吴中尉让我给公公带句话,说有要事交代!”

  林忠言不知道吴居中要向自己交代什么,开口道:“监军请讲!”

  王宗实看了一眼围在身侧的近侍,林忠言会意,示意他们退后,王宗实连忙凑近林忠言,心中不住打着腹稿。林忠言见他沉吟不语始终不开一言,心中不耐,道:“吴中尉有何事交代?快些讲来,陛下还等着我回去复旨呢!”

  正在此时,丹凤门楼传来击鼓之声,随后东西两市,各坊之间鼓声应和而出,长安城沉浸在一片鼓响之中。王宗实紧绷的神经这才放下,笑着对林忠言道:“吴中尉让我告诉你,枢密使伙同宣徽使想要造反,让我一定把消息带给你,好让你有所防范!”

  林忠言吃惊的看向王宗实,见他眼中有狡黠之光,猛然意识到此人在拖延时间,脱口而出道:“是你要反吧!”

  王宗实在暮色之中看到亓元实带着换防侍卫由延英门而来,心中一阵轻松,笑嘻嘻看向林忠言说:“公公说的那里话?某今日入宫就是想要谢恩,还请公公勿要多疑!”

  林忠言见王宗实看向远处,扭转头来,见一队顶盔掼甲的士卒朝着这里奔来,不由得心中大惊,忙对身边近侍道:“愣着干么?拿下他!”

  “我看谁敢?”王宗实暴喝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刃,抵住他的喉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忠言已被制服。近侍们被眼前突发状况吓傻了,僵立当场不敢上前,直到亓元实领兵前来,王宗实这才大喝一声,道:“给我拿下!”几名近侍瞬间就被士兵擒住,捆绑起来。

  王宗实收回短剑,系于腰间,看着林忠言,似笑非笑道:“还请公公给咱带个路,某现在就要面见圣上,有要事禀告!”

  林忠言见大势已去,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亓元实看不惯他这幅熊包模样,狠狠在他身上踹了一脚,骂道:“装什么死狗!”林忠言吃痛,衣领已被亓元实攥住一把拎将起来,挥动右手就要扇他耳光,林忠言忙用手护住面颊,求饶道:“勿要动手,小奴这就带路!”

  此时,思政殿已乱成一团,李忱感到有人用针石刺入皮肤,有人拿着汤勺往他嘴里喂汤药。他感到浑身无力,朦胧着想要睡觉,耳中却听有人在呼喊他,他感觉此人声音很熟悉也很特别,想要睁开双眼看看是谁?

  他费尽力气才睁开双眼,就见武宗皇帝在他面前呼喊道:“光叔,醒醒!光叔,醒醒!”

  他用手撑着御榻坐起身来,对着呼喊自己的侄子,道:“怎么了?”

  “皇祖让我来叫你去听《泰边陲乐曲》,快随我进宫吧!”说着,就要拉他朝殿外走去!

  李忱想起曲中有句词这样写道:”海岳晏咸通!“他极喜欢这首曲子,里面的词还是自己填写的。正要起身随他前去,脑海中突然想起:他不是死去十几年了么?怎会身处此地?

  李忱有些犹豫,向前走动几步后就不再挪步,武宗皇帝扯着他的衣袖想要拉他出殿,却见他一动不动,知晓他已全然明白,勃然变色道:”来人!“

  就见殿外跑进几名武宗生前的贴身宦官,武宗皇帝狰狞着面目道:“把他拖入厕中,淹死他!”

  李忱心中害怕,呼喊着马公儒前来护驾,但任他如何呼喊,马公儒竟是闻所未闻,无动于衷!他感觉身体被人拖着向殿外走去,他挣扎着,双手紧紧抱着一根盘龙立柱,死活不放手!

  正在纠缠之际,李忱见王宗实与亓元实腰悬佩剑率领身穿甲胄的士兵迎面进入大殿,殿内黄门、宫女回避不迭,竟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王宗实屈膝跪下,高声道:“陛下,臣等前来,有要事禀告!”说罢,心怀怨望直盯盯的看向王归长三人。

  李忱心中大惊,这才回过神来预感大事不好,王宗实带剑上殿这是要夺宫造反啊!他看向众人,见王居方、马公儒挺身而出与王宗实理论,其余人等因为害怕,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忱悔恨异常无比自责,是自己考虑不周才酿成今日之变!他猛然间记起,自己也是通过宫变才当上的皇帝,武宗皇帝若不是服下那颗药丸,怎会......他见武宗皇帝狞笑着看向自己,不禁想起黄蘖禅师的话来:”万法皆空,因果不空”,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若不是自己,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该是武宗的儿子,他心虚不敢与武宗皇帝对视,恐心中惊乱无地自容!忙回首望向大殿,见趴在御榻上的自己,因为激动,身体挣扎着上下起伏,御医们顾不上宫中之变,连忙起身帮他清除涌入喉中的浓痰。

  大殿复又陷入一片慌乱之中,王宗实带来的侍卫,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李忱见自己身躯猛地向上弓起,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众人惊慌失措看向御医,就听御医略带颤抖的哭音道:“陛...下..驾...崩...了!”

  李忱听闻,头嗡的一声,眼前显出一片空白。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心中生起无尽的悔恨,松开抱紧立柱的双手,满含愤怒走至王宗实面前,冷冷盯着这个辜恩之人。看着王宗实那因吃惊而扭曲的胖脸,李忱伸出双手用力攥住他的脖子想要掐死他,却发现王宗实根本没有知觉,反而趋步向前,向着御榻走去。

  李忱不知所措扭转身来,见武宗皇帝正自幸灾乐祸看向自己,顿觉万念俱灰,任由他们拉扯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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