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审判官——阳寿已尽者的宿命之罚
朴老在他99岁那年去了,受过他帮助的各行各业的人感念朴老的恩情,纷纷从各地前来吊唁。奠堂门口放着送来的许多花圈。
他的子孙后代围在他的棺材边,痛哭流涕。因为朴老经常帮助弱势群体,其子女也在他的影响下捐了很多钱。一家所作所为,对社会做出很多的贡献。他曾被评为十大感动华国人物之一,所以死时,在网上引起不少的热度。
下葬那天,阳光晴好,专门有电视台前来报道。一时间,全国各地人民都感叹,称朴老和其一家是底层之光。
朴老的亲眷们给他请了风水界著名的白龙大师勘定墓穴的位置,还有一方丈和尚在旁诵经超度。
一阵微风起,数只寒鸦飞。
朴老的灵魂在人群上方看着自己的骨灰被簇拥,流下了眷恋不舍的泪水。
轮回审判官就是这时出现在朴老的面前,他手执一本厚厚的轮回薄,身披着黑斗篷,以帽檐遮目,所漏肌肤惨白,只有一唇在外。
朴老看着这个黑衣年轻人问,你是何人?
不见年轻人嘴唇翕动,却听其声浑厚悠扬入耳,带着不可亵渎的神性和肃杀“来审判你的人。”
“审判我?你可知我是谁?”朴老的瞳孔涣散,又再度发问
“生前未结业,死后轮回还”轮回簿浮于高空,发出一阵血色光芒,书页不断翻面。
朴老感觉到时空静止了,他看到世界在褪色,人群在消失。
年轻人的衣袂和那本奇怪的书却不断翻飞,他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了,
他双目圆睁,齿间发颤“我生平做了无数好事,光明磊落,一直帮助弱势群体……”朴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本发着诡异红光的书簿吸了进去。
40年前,朴老59岁,他的三个子女都已成家育娃。女儿朴苑的老公——潘强是个赌鬼,有着所有赌徒的恶习,朴苑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带孩子回娘家。
身为父亲的朴老,杀死女婿的心都有,终有一回,跟上门骂骂咧咧讨老婆回家的酗酒女婿动了手,可叹朴老被年轻力壮的潘强压着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朴苑在一旁,拦都拉不住。潘强打了老丈人,气没撒完,又一把扯过鼻青脸肿的朴苑左右开弓扇了几耳光“你个赔钱货,我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扫把星,娶了你,生不出儿子不说,我就没赢过!”
朴老一时被打得瘫地不得动弹,头和手不断拍地哭骂“畜生啊!畜生!”
朴苑用手去掰潘强扯着头皮的手,呜呜啊啊的哭着,满脸血泪。潘强手打累了,抬起脚向她踹去,一脚,两脚……朴苑哭着爬着向前躲去,又被潘强拎小鸡崽一样,拽着她的脚脖一把倒拎起来,手脚并用的踢打,朴苑疼得哭天抢地的“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你钱,我给你钱啊!!!”
“臭婊子,不打不交出来是不是,天生就贱得慌啊你”说罢抢过朴苑刚从朴老这里拿到的接济又是一脚踹向小腹,朴苑痛得缩起了身子。
潘强拿了钱,准备又去赌,朴老大骂“等我两个儿子回来,你个畜生,定要你不得好死!”
潘强不屑得呲笑一声“两个儿子?你大儿子早就死了,不信你问问你的好女儿,你那小儿子有肾病,我俩谁死前面还真不好说呢,我的岳父你该感谢我,不然你什么时候能知道自己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朴老一时悲从中来,摇头不愿相信。突然双眼发白,身子一僵,竟昏了过去。
朴苑是被身下不断涌来的阴冷滑腻的湿意浸醒的,浑身的疼痛跟意识一并苏醒,小腹痛感尤甚,她竟被那个畜生打流产了。
她向父亲跪爬过去,怎么喊叫父亲都没有醒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打了120电话。
两天后,朴老在医院一醒来,就要拔针、翻身下床回家,他要问问朴苑,潘强说得是不是真的,这时,医生赶忙拦住他,安抚他冷静下来。朴苑坐着轮椅被护士推过来,一脸憔悴和绝望,双眼又要淌下泪来
“爸,……你别激动,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朴老的大儿子确实在一次安装高空光伏时,因为安全不到位,失足死亡,当时工地赔付的钱一半给了大儿媳和他同样患有肾病的孩子,一半被小儿子和朴苑以养老的名义分割了。两个人对着朴老连哄带骗,在一些文件上按了手印。但两人约定好待朴老不能动后,两家轮流养老治病,这在村里是很常见的相对公平的养老法子。
显而易见,朴苑被分到的养老钱早已在赌鬼丈夫的一次次家暴中所剩无几了。小儿子呢,上次才做过病理手术,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已经是晚期了,得有合适的肾源才能续命。而且,这是遗传性肾病,小儿子的两个孩子也可能患病。朴老是知道小儿子的情况的,估计他分到的钱也没有多少了,甚至还可能需要一大笔钱。
朴老是趁着吃晚饭的时候,从医院逃出来的。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怎么活得这么苦,自己老了,离开这个世界,对自己和孩子也是种解脱,不要再给孩子添负担了。
他看向远处那座大桥和桥下滚滚逝去的水波,加快了步伐。
一辆在人迹罕至的马路上,疾风而驰的重型机车飞过,掠过了正在过马路的朴老。朴老摔倒在地时,心想自己是死了么?这样死了也好。重型机车车主——杨浩赶忙勒刹,看到朴老无意识得摔倒在地。又看到不远处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孩逐渐接近。他马上要到一个重要的岗位上工作,出了这事,他那说一不二的父亲会把自己宰了的。杨浩重新启动了车子离开了现场,给父亲的助理打了电话。
郝豪今年才升重点初中,压力倍大,他是少数从乡镇小学考入这个重点初中的。父母为了他上学方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平时母亲在隔壁街上卖小吃,父亲就在郊区的厂里干点杂活儿。虽偶有劳累,但一家三口平淡而幸福。这次考试排名出来,自己又前进了两名,排全班第七,他付出了无数个日夜,看到这个排名也很开心,想着下晚自习后骑车去兜兜风放松放松。
郝豪就是这样遇到了被撞到在地的朴老,他停好自行车,跑到朴老旁边,看到疾驰远去的重型机车。他想到人命关天,他相信世间万物美好,乐也愿意去爱这个世界。他二话不说,拍了拍朴老,老人没反应。他赶忙大声呼救,这条路比较偏,离主路有点距离,只有几个散步的大人急跑而来。
朴老是被争吵声吵醒的,他一睁眼,又看到了天花板。他下意识得想挣扎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下半身动不了了。他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和女儿,以及郝豪和他的父母在他病床边。
郝豪一脸激动,拉着朴老的手着急地说“爷爷,您快跟他们解释下,不是我撞得您,是我救得您啊!我骑得自行车怎么可能撞把您撞成这样?”
朴老看到子女向自己使得眼色,看了看郝豪和他父母,须臾又像过了很久,他扭过头去说,我不记得了。
郝豪一脸不可置信,委屈地哭喊,“爸妈,我没有撞他,我明明救了他,他一定知道的,那一辆重型机车,你们相信我!”
郝豪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爸信你,郝豪从小到大品学兼优,有责任有担当,真是你做的,你不会撒谎,小道虽然偏僻,但也是有人看见的,老爷子,您这样寒了一个孩子的心!”
朴老嗫嚅了下嘴巴,刚想说什么,朴清——朴老小儿子就凑过来,“你们有冤就报警,不要打扰我爸休息!你们走吧,我们不想看到你们!”
最终,在缺少人证,缺少物证的条件下,法院判郝豪一家赔付朴老30万元。
因着这三十万元,郝母起早贪黑得去卖小吃挣钱。就这样咬紧牙关,乐观得过日子。
在一天下暴雨的晚上,劳累过度,着急挣钱的郝母没有力气把控暴雨中的三轮车,车子侧翻,把郝母摔滚入大桥下的水库中。好几天后,才打捞上来早已肿胀不堪的尸体。郝父处理完丧事后,郁急攻心,一头栽倒在工作岗位上,头被碾入机器,当场身亡。
这一年郝豪高二,17岁。郝豪一个星期内痛失双亲,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孤儿,远方亲戚们都避他如蛇蝎,说“他命太硬,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现在克死自己的爸妈!”
还有10万才能凑齐债款,郝豪看着父亲留下来的存折,心里一阵绝望悲凉,。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得滚落,他好后悔,他不该救那个老人的,他们说的没错,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爸妈。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他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整个人一下从积极乐观变得沉郁颓丧,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成绩一落千丈,他的校长十分痛心,郝豪这么个清北的好苗子,却命运如此多舛。
郝豪为还清债务休了学,在自己的同学都在晒名校通知书的时候,他在工地搬砖。今天结完工钱,就能还清债务了,他欠的账还清了,但他心里有笔账要跟老天算。在把最后一笔欠款汇给朴家的卡过去后,郝豪从母亲失事的桥上跳了下去。
跌入水底窒息的那刻,郝豪看到朴老一家拿着重型机车车主的赔偿款和杨浩父亲的介绍,成立了一个车厂。在数字经济飞速发展的洪流中,朴家经贵人引荐,站在时代的风口,先后涉足手机,数据经济等。多年的发展,竟成了一家巨擘。他的小儿子换了肾健康得活到了高龄,安然去世;他的女儿在杨浩父亲的帮助下甩掉了前夫,成了某个慈善基金会的话权人;他的几个孙子都毕业于清北,成了高科技人才。朴老,更是荣誉加身,虽瘫痪,却热衷于做好事,捐善款。朴家一家都是主流媒体公认的清流之家,好善乐施。朴家和市长杨浩的相遇就像千里马和伯乐的故事成了网上人人传颂的佳话——清官儒商结合,造福百姓基业。
郝豪绝望地闭眼,他的泪早已流干。他一家所坚持的公理正义,在命运面前像个笑话,好人劳累漂泊,惨死无全尸,反而是作威作福的人沆瀣一气,富贵到终老。他好想好想回到那个晚上,他没有扶起朴老该多好……他再不要成为一个好人,他要双亲健在,他要视若无睹世间所有不平,他恨啊恨自己,恨世道。
濒临死亡之际,郝豪感觉身体暖洋洋的,身体没有上浮和下沉,一本发着金光的书在他面前不断翻页,他再睁眼看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生,那个没有遇到朴老的一生。
他如愿以偿考上了清北,成为计算机领域和金融领域的顶尖人才。由着自己的博导引荐给国内一家著名大厂的老板,凭借着过硬的实力,成了大厂最年轻的总经理,顺利积累了第一桶金。之后又伙同一位师兄先后投入短视频、直播、数字经济等领域,成了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人到中年时,他已成为科技和金融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资助了无数像自己一样出身的学子,在各山村建立无数希望小学。父母和妻子打理着国内的孤儿院,为无数孩子带去希望。他的家庭幸福圆满,子女出息,父母自然老去 。自己死后,被国家领导人称为“当之无愧的时代先锋,继周公雷锋之德。”
郝豪再睁眼,又回到了那个水底,他终于痛哭了起来,像婴儿刚来到世界哭得畅快淋漓。他看到了那个黑斗篷的年轻人站在自己对面,郝豪面前飞来一支笔和那本发着光的书簿,写着自己姓名的那页,他看到这样一行字。
审判灵魂结词:助人为乐者,被阳寿已尽者改变的命运走向,二者气运被强行交换。助人为乐者承其苦厄劫难,阳寿已尽者夺其一生好命。然命数,前世轮回投胎时已定,不顺应磨难改命,强行窃他人气运,坐享其成者,接受轮回的审判。助人为乐者,此世不幸,必有补偿,亦可兑换来世。
轮回审判官——秦天
郝豪签了字,他问“朴老现在也已轮回了吗?”
秦天没说话,郝豪却听到了一句“万事皆有缘法,天机不可泄露”
郝豪笑了笑,轮回审判官,秦天,我可以相信你吧,我只要公平正义,只要因果循环。我爸妈他们……下一世好吗?
“我无法告诉你任何已轮回者的机密,你该相信,轮回审判的是灵魂,绝对公平。”
郝豪自嘲一笑,没想到理想主义国度竟然出现在地狱。说罢,他的灵魂陷入了沉睡,进入了属于他自己的书簿页中,白光莹莹,走向了下一个圆满的轮回。
朴老被吸入轮回簿中,第三视角看到自己的一生,无不一一呈现在眼前,他看到了自己生平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正是这件事,改变了朴家数代人的命运。朴老家景好起来后,他做了无数好事来弥补那一件错事。他想,他救了多少弱势群体的命,无偿得帮助他们生活,欠那一家三口人的命债早该还完了吧。书页中的漫长的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秦天翻了下书页,朴老一阵眩晕,他再醒来,又躺在了想自杀却被杨浩撞到倒的那条马路上。可这次,再没有那个骑自行车帮助自己的少年。朴老死在了那个晚上。他的女儿遭家暴而死,被抛尸他想自尽的那条河,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形成巨人观了。小儿子在工作时,因病昏倒,全身被绞,面目全非。自己的后代子孙,流落到孤儿院。长大后,被郝氏家族的人接济救助。
朴老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大喊着不公,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只是犯了那么一次错,却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吗?他真心忏悔。
秦天未行,身影却离朴老越来越近“这才是你朴家原本的命数,你这世所享受的不过是夺得他人的气运”
血光一现,朴老和秦天回到了书簿前,一支笔凌空飞起,朴老哆哆嗦嗦的,看到书页上的字
审判灵魂结词:阳寿已尽者,改变助人为乐者的命运走向,二者气运被强行交换。助人为乐者承其苦厄劫难,阳寿已尽者夺其一生好命。然命数,前世轮回投胎时已定,不顺应磨难改命,强行窃他人气运,坐享其成者,接受轮回的审判。阳寿已尽者,此世所做所为,必有代价。念其积德行善,有一次赎罪的机会。
朴老哆哆嗦嗦的往下一跪“我很后悔,我要赎罪,给我一次忏悔的机会,我求你了”
书页上血光一闪一闪又浮现一行字
如果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说实话吗?(违反条约者,受轮回之罚,悟道业消,方入六道轮回)
飞笔停到朴老面前,他正重地写下会,并签了自己的名字。血光又一闪,他又躺在了那条被撞的路上。
朴老被撞得发晕,恍惚间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是没跟子女交代遗言吧,自己要死了吗?意识模糊时,他隐约看见一个小姑娘跑来的身影。
朴老再睁眼,他看到了医院的天花板,一个小姑娘委屈得快哭出来,跟他的子女解释“我是救他的,他不是我撞得,等老爷爷醒来你们就知道了。爸爸妈妈,他真的不是我撞的,老爷爷你醒了?!”
“爷爷您快说清楚,您是不是我撞得?”
朴老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女儿和一脸虚弱的儿子,他懂了他们的眼色,不敢看女孩红肿的双眼,扭过头去说“我不记得了”
……
作为违约者的惩罚,后来的后来,朴老一直在无数次失忆中,做出内心的选择后下一秒,他就恢复了累世的记忆,他又躺在了那条无人问津的路上,无数个帮助过自己的人面孔走马灯似的闪现,他的死亡时刻被无限拉长。他后悔至极,却从未跳出轮回之罚。这样的事无限循环了下去,他每次恢复记忆躺在那条马路上,死亡时刻就随着助人为乐者的人数增加而被拉得更长。没有任何人来救他,看似一瞬,其实他已清醒得躺了意识上的累世,累世懊悔,精神囚困,只能干躺着饱受道德的折磨。最后,他总是哭喊着求秦天,让自己魂灭道消,他受够了。
而回应他的,只有进入下个循环,不断闪现的血光,他将永受时间轮回折磨,不得逃脱循环之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