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六三)
进入腊月,还有两次大型模拟考试,学生和老师现在都神经绷得紧紧地,都盼着快点熬到放假,就可以彻底轻松了。
简宁的生活节奏还和从前一样,每天紧张有序,只是更多的时候晚上睡在妈妈这边,这样倒比平时还松快了些,此外还添了一项固定的任务,就是每天接打郑光明的电话。只是她不知道,郑德元还每天跟郑光明讲自己的一些趣事。有时郑德元会用简宁的手机,有时也会用学校的插卡电话。
除了简宁的电话,郑光明有时也格外盼着儿子的电话,因为儿子讲简宁的事要有趣得多。什么简宁烫头发了,栗色大波浪,特别有味道,她有个习惯看卷子总嫌刘海碍事,在办公室会用个小卡子别上,有一天居然上课也戴着来了,全班都笑那个小卡子的卡哇伊,估计是戴的安安的。结果她害羞了,当堂就摘了,其实她卡着很好看。
当然郑德元给他打电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替简宁查岗,问他有没有和妖精鬼混,郑光明有时都不免感叹,儿子是真的和简宁亲近,一心向着简宁。有一次简宁打来的电话是自己的助理接的,然后简宁两天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郑德元就来电话又骂他太二师兄,依然色心不改,因为简宁问郑德元,他这个女助理跟他多久了。
他被儿子教育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得意,这样的得意他没有藏住,后来给简宁打电话,笑话某些人吃飞醋了。结果简宁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某些人太不自觉了!居然以为脸上的黑斑是美人痣!信誉度这么低不反省,还沾沾自喜,然后就挂了自己电话。直到自己威胁她,再不接电话就坐飞机飞回来,简宁这才算又打过电话来,嗔他热爱祖国的航空事业。
其实郑光明跟自己的小助理是睡过的,但自从和简宁来往,就真的再没有过,即使小助理暗示,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他一度也想换了这个小助理,但小助理笑语相求,说突然换掉自己,公司里的人会乱猜的,请郑总考虑一下一个小女生混江湖的不易,郑光明就心软了,把这件事先搁置一边。他也知道简宁有安泰的前车之鉴,对这样的事格外看重,所以一收从前的随便,以至自己朋友圈的人都感叹,北方的水就是好,喝了老家的水,回来竟变得不近女色了。知道的也笑话他,找了个高中教师做女友,改造得成了五好学生了,这样自觉自律自省。
这样的岁月如歌,旋律平和,简宁有一度认为也就这个样子了,自己不会再为什么心生波澜,直到有一天和白雪在外面吃鱼,白雪无意间说陈曦又回来了。还说这个孩子现在天天长在实验高中了,每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爱说笑了,好像和又曦分了,还没有缓过劲来。
他回来了?哦,他回来了。简宁这才有了点心痛的感觉,她曾经认为自己已经对痛麻木了,再也不会痛。可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这心痛的感觉竟一下子苏醒。
自从北京回来,由白雪接了那个电话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联系过。两个人都心如明镜,彼此都晓得对方的心意。都不愿让心爱的人为难,但都舍得让自己受苦。
那一天晚上值自习,简宁自己在对面的空教室几乎呆了一节课。
这间空教室只有在安排考试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偶尔老师也会把学生叫到这里来单独辅导,或者做思想工作。简宁只有在这里的这一刻才敢放纵自己做自己。她会偶尔在这里想念陈曦,手机上所有和陈曦相关的,她都删了,无论是聊天记录,还是从前的照片,但所有有关陈曦的记忆却全都在脑海里更深了,他月光下为自己独舞的情景。他拥着自己轻轻亲吻的滋味。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哭得无声无息。
……
陈曦那天晚上根本记不得自己走了多少座桥,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动,倒在台阶上。嘴里却还念念不忘,“这是个双数。”他第二天就买了车票回来了,因为他搞明白了,无论是双是单,自己是都想回去了,想在简宁身边。单或者双,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个见简宁的理由而已。
那我就回去好了,他想,她如果要我,那我就和她一起,为别人着想,可是要为自己而活。即使全世界反对,我也会和她在一起。她如果要和郑光明在一起,只要她开心,那我就祝她幸福。无论怎样,至少我可以在她身边。
他又回到实验高中,继续自己的实习老师的角色,他偷偷从李强在的主监控室,将简宁教的哪个班的录像导出来,存在自己的手机里。没有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了又看,看着课堂上的简宁谈笑风生,他就会想起在北京的简宁和自己说笑的样子,她清新甜润的吻。
他会不由自主地走得很晚,把车停靠在简宁经过的路边树底下,直到看着简宁开着车,从自己的旁边过去。有时候晚上他会把车停在北校区的西门,看着简宁上完自习开车出来,自己再沿着简宁走的路走一遍。
我们还是在一起,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你走的路我走过,照过你的路灯也照过我。想到这些他有时觉得又悲伤又欣慰。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就好。
可是有一天,他还是忍不住站在了简宁的面前。
那一天上完晚自习,他看到简宁自己一个人背着包出来,在路边打车,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开车来。寒冬腊月,风冷如刀,她外面只穿了一件大衣,她紧紧地把大衣裹在身上,在风中瑟缩着,仿佛一阵大风来了,就可以把她卷走。
她又瘦了。
陈曦的心一阵刺痛。
这个时间,北环的车已经很少,出租车如同绝迹。不知道她要这样等到什么时候,陈曦忍不住把车驶过来,悄无声息地停到她的身边。她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陈曦,眸子一亮,神情似悲又喜。
北京一别,再见竟已经恍如隔世。
“我送你回家!”陈曦的嗓子有些哑。
简宁终于还是上了他的车,坐在他的一边,陈曦极力克制自己,才按捺住拥抱简宁的热望,但还是把简宁的手合在自己手里。简宁的手很凉,有那么一瞬,她想要把手抽回,最后还是随意陈曦握着。陈曦车开得很慢很慢,仿佛这样路就可以很长很长,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简宁要去哪里,就这样一直把车开到小院附近的广场边,
简宁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车,陈曦忽然拉住了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仔细地给简宁围上。
“天都这样冷了,你不知道吗?你看你的手这样凉!怎么今天没有开车?”
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像平常一样说着,看着简宁的眼睛,简宁却把眼睛转开不看他。他终于沦陷,紧紧地把简宁拥在怀里,一时之间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他不愿意放开简宁,他觉得一放开简宁,自己就又是残缺的一个人了。
“我想你,我需要你,一直!”他说。爱她就是需要她,他是这样的需要她。他忍不住开始求索简宁的吻,这时简宁却把他推开了。然后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曦趴在方向盘上,一直看着简宁远去,虽然他猜到简宁会这样对待自己,但简宁真的这样,他却又绝望又羡慕。这样地说放下就放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做不来。死都不怕的人就是不一样,她竟这样果决。他心痛地想,我都心疼我自己了,她却可以这样无情。陈曦一时竟有了怨妇才有的哀怨。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要抱怨简宁的绝情。这时手机上却跳出简宁的微信,就几个字。
“你先回家,等着我约你。”
陈曦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简宁就在胡同里看着自己,忍不住立刻就发了一句话:你总算慈悲。
然后又跟了一条,“我随时听候你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