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五月的傍晚，路上人流不太多，天空里下着蒙蒙细雨。对面走来两人，没带伞，一前一后，没有问候，没有停顿就走了过去，向着公园的方向。

高大的栾树伸展开的枝叶翻越围墙，遮挡了行人道上的路灯，蚜虫的分泌物滴落在路面，粘稠撕拉，路灯和余晖光影交错。

小游园就在路尽头的小桥对面，各种声音老远就传进了耳朵。孩子们在追逐玩闹，青壮年在球场拼杀，老年人在翩翩起舞。

走过小桥，三三两两各自消遣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没有疫情之前的聚众嘈杂，人群里就显出隔阂气氛。

在公园里的岔路口，老先生并未直行而是拐了个弯，老太太急忙忙的收了冲出去的身体和跨出去的脚步，跟了过去。

就像过去的几十年里一样，在岔路口老太太总也搞不清先生会走向哪个方向。

即便是预先说好的。

想起来那个时候是很为这生气的，也不打招呼，总是很突然的就要改变方向，不管是走路还是做事，太随心所欲了。

两个中年男人在前面的长凳子上，摆开了一堆烤串，各自身后一打啤酒，正在这自认为没人打扰的角落里畅饮，冷不丁看见来个两人，满脸狐疑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老先生停住脚步后，很自然的拿出手机想要拍下眼前的这一幕，但中年人立即制止了，戏谑说不想让老婆看见，怕跪搓衣板，莞尔。

这种不经意间的见闻，总是会在规划方向之外出现，回想那些年一起去老城区走街串巷晃悠发现的老字号美食，亦或周边徒步时误入古朴村落的惊奇，就像两人的姻缘，因为一次小小的碰撞事故，擦出了火花结出了果实。

冥冥之中从此就愿意相信，跟随他的脚步就是世间最好的安排。而对他来说，每个人生岔路口，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有她的坚定支持，就得到了无限的勇气，去崭新天地探索与发现。

休闲步道上有个孩子将滑板车溜得飞快，经过并行的夫妻两人时，眼瞧着就要撞上，紧要关头，老先生拽了一把，这眼疾手快劲儿甚至让他本人都感到惊讶。

事实上，老先生内心深处一直埋着愧疚，这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无关，作为高知，两人更在意的是精神世界。印象中，除了物质上的浑然一体，是极少有深入灵魂的交流的，那些蕴藏在休眠火山之下的熔岩巨兽，隐匿在太阳光里面的宇宙射线。

不能碰触，无法直视。

如果人生还要探索，他们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关系，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才能畅怀，不加修饰直抒胸臆。

知道内在精神总和五官皮囊貌合神离，所有的外在表达都被掩饰甚至篡改，完全不受控制，因为这样，老先生清楚地知道他们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好，那么毫无保留，在深夜里自我和本我的斗争从未停止，胜负难分，所以于他而言就有了内疚。

庆幸的是，工作的忙碌和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被世人认为是生命的全部意义，睡着了的人或者闭着眼假装睡着了的人，不在大众关注范围之内。

人们习惯于将眼睛和心灵对等起来，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人，正因为这样瞎子和黑眼睛被赋予了更多邪恶与鬼计。

所以，人一旦老眼昏花，也就失去了作为一个完人的必备要素了。

老先生想着，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就开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