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与新生——《斜阳》读书分享

初看《斜阳》我还以为是一篇散文，讲述作者自己的早年生活回忆的，从早餐的时候和妈妈吵嘴，想到了爸爸去世，又想到妈妈早年的优雅生活，这种想到哪里就插到哪里的叙事方式，颇有点意识流的意思，一直读到搬家，这才发觉这其实是一本小说，叙述的是和子一家作为贵族的代表在战后的生活经历与精神转变的故事。

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贵族的年代。前几天看过一个说法，说所谓的“书香门第”，至少要有三代的积累，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都得是秀才以上的级别，才能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因为那种自内而外的气质，不是靠短时间的财富与堆砌就能营造出来的。我想贵族也是如此，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是家族数代积累而来的，而一旦打破这种家族维系，那贵族就不复存在，一如现代，工业化文明的进程，让贵族这种不事生产的剥削阶层，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和子的母亲，被和子与弟弟直治称为“最后一个真正的贵族”，她的气质是自内而外地自然流露，不矫揉造作，没有刻意修饰，不受世俗的规矩与眼光所束缚，如天鹅般举起汤勺喝汤的样子，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再一并吃，很自然地用手抓肉吃，在草丛里在女儿面前小便，这些现在看起来很不文明很不文雅的行为，在和子与直治的眼中，却是贵族的标志，大概是因为，日本的贵族们可以随心所欲、随性而为吧。而且两个人都认为母亲的行为是自己模仿不来的，如果硬要去学，反而粗鄙不堪。

和子和直治生活的年代，已经是二战后期了，时代的变迁，让贵族走向了没落。和子和直治一个选择了革命，一个选择了堕落。直治用酒精、毒品、女人等麻醉自己的神经，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想尝试着融入到新的社会阶层中，融入到底层的人民大众中，但他做不到，他身上的贵族烙印，包括爱面子、追求感官刺激、声色犬马等特质，与贫苦大众的寻欢作乐又不相同，他骨子里一点都不快乐，没有归属感，没有存在的价值。直治表现出来的种种，其实让人厌恶，但他内心里的痛苦，在最后的那封遗书里却也让人动容。他挣扎过，却挣扎不出，没有归所。

和子的革命，也并不是我们理解的社会性质的革命，大概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对旧的道德观的革命吧，对自己的所生活的阶层、对自己的命运的一种革命吧。用最激烈的手段去背叛旧的道德，让自己的生命在自己的掌握里，用自己的爱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这是我所能想象的到的，和子的成为情妇和为那样一个粗鄙的作家生一个孩子的想法背后的一点意义。孩子是我的，与父亲无关，无论父亲是粗鄙的，还是可陋的，都不要紧，他带有普通大众的标签和特色，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代表着贵族在向大众的转化。和子拥有了一个孩子，也就拥有了一个希望和未来。所以和子一直在想只有爱与革命才是新生。

这本书是日本贵族没落的挽歌，其实，我更觉得，它是一个时代终结的挽歌。在新的时代里，旧的一切终将成为过去，如何去适应新的社会，如何让自己不被时代所抛弃，是活下去的每个人的课题。尤其是今天，这样一个快速变迁的社会里，新的秩序、新的习惯、新的观念都在不停地向前急速发展，稍有驻足可能就会淹没其中。找到活着的意义，不辜负生命，是最好的结局。

——廖木空青

2020.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