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与初恋的中年童话】
半夜一声雷响,闪电划破夜空,J市常务副市长陆月明接到电话“w镇全镇失联了,省长夫人前几天刚到这个镇探亲,这关怕是不好过”,他忍不住一哆嗦浑身冷汗,“抓紧救援”!随后拨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反复拨打三遍无法接通后,他踉踉跄跄走出大门……
[1]初恋的邀约
J市连月暴雨,云青已经待在W镇好几天了,她看着窗外晦暗的天色和珠帘似的雨幕,烦躁地皱了皱眉,将窗帘一把拉上。
W镇在J市最偏远的山区,云青外婆家就在这儿。她母亲念旧,即便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她还是每年带着云青回外婆生前住的院子里小住三五天,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她过世。后来,云青母亲过世了,家人也决定将她的骨灰送回W镇下葬。自此,云青每年清明前都会从省城赶回W镇给母亲扫墓。外婆家门口的芭蕉,她回来看了一年又一年,与陆月明在这儿度过的一个月也让她回忆了一年又一年。
本来这次,她该像往年一样住个两三天就回去的,但前几天她刚到W镇就接到陌生电话,是陆月明的声音,他央求她千万千万要见他一面。
他的原话是,“最近总是想起我们在W镇一起度过的时光,过去了二十年,那时你穿了什么衣服带着我去了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我记得无比清楚,越回忆越想念。我知道你这几天回去给你母亲扫墓,你就在院子里多住些时日,千万要等着我,让我见见你”。
相隔十几年没有联系,她本不该再接受他任何的邀约,可是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抛掉了所有的自尊和矜持,忍不住心神荡漾。她甚至忘了自己有没有答应等他,但行动却是彻底停下来等他了。
听着室外雨打芭蕉,她反复揣摩着陆月明的心思,思绪不自觉回到了大学时代……
她自小家境优渥,父亲是政坛要员,母亲是大学教授,加上长相温婉大气,一踏入校门便被众星捧月。老师对她关爱有加,同学将她视若明珠,追她的人可以说遍布整个大学城,并且绝大部分非富即贵,但她偏对贫困生代表陆月明情有独钟。
陆月明祖上都是农民,父母这辈好不容易脱离农村也只是在家乡县城做点小本生意,家境确实普通得略显贫瘠。但他本人确实耀眼,省理科状元、国家奖学金、学生会主席,还有……貌若潘安。
当万众瞩目的云青对陆月明表露芳心时,他连连退缩,实在是不敢痴心妄想。但云青温婉可人、青春美丽,哪是穷小子陆月明能抵挡得住的。学生时代单纯,没有去想太多门第悬殊,云青与陆月明算是过了几年珠联璧合、成双成对的甜蜜日子,成为大学里口口相传的爱情范本。
但毕业时,云青被分配到了省城一等一的好部门,而陆月明被分配到了最偏远的W镇,领导说是上面为了锻炼他这个尖子生,他苦涩一笑,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小情侣面临分手,离校前抱头痛哭。他们互相笃定地对着对方说“你等我”!
去W镇党政办报到两个月以来,陆月明备受打压,从领导同事的话语间,他渐渐明白,这是有人在搞他。几乎与此同时,云青也在与家人的争执中意识到,陆月明会被派到如此偏远的地方去,都是自己父母在其中作梗,目的就是要让她离开穷小子陆月明。
她愤而离家,辗转几趟汽车去往W镇,当她终于到达约定的W镇汽车站后,天已经黑得完全看不清了,但陆月明的身影她即使瞎了都认得出来。父母面前憋着的那股劲儿与舟车劳顿的心酸一股脑化为泪水,她冲进陆月明怀里放声大哭。
那时,镇上的宾馆餐馆都还很少,W镇是云青母亲的家乡,多少有些亲友。陆月明怕云青担心闲话,不敢带她住宾馆,更不敢带她回镇政府宿舍,而且宾馆和宿舍吃饭都不方便,一时犯了难。
云青眼里的泪花还没干,看着陆月明憨憨的样子又忍不住一笑,牵着他一路照着手电筒来到了外婆家的芭蕉小院。她这次是有备而来,钥匙放在背包最里层。
[2]芭蕉小院
芭蕉小院不算大,推开院子门,两边围墙像双层小楼张开的怀抱欢迎他们的到来。左边围墙搭着琉璃瓦,下面是洗衣池、压水井,还有个小小的假山水池,右边围墙下种着铁树、芭蕉树,低矮的花圃因无人打理长着些杂草。
云青径直走向双层小楼,用钥匙打开大厅的门,里面红木与孔雀蓝为主色的家居映入眼帘,虽然长期无人居住,但干干净净,里面家具一应俱全,沙发、桌椅均是当时最流行的实木,上面铺着素雅舒适的软垫,陆月明扫视一眼,这些配置比他们镇长家还高级。
陆月明一眼就瞥见左边房间里有张超大的床,铺着粉色丝绒材质的四件套。
“今天开始我们就住这儿!”
云青声音清脆甜美,只是陆月明此刻不敢迎上她真挚的目光,他羞红了脸低下头,他刚看见床脑子里就闪过一些龌龊的念头,身体再次起了反映,比云青扑进他怀里哭时更加强烈百倍。
他假装找水喝,怕再看云青一眼就忍不住要把她按到那张粉色丝绒床上狠狠撕碎。
偏偏云青双手箍住了他的腰,呢喃道:“方舟,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陆月明不回答,喘着粗气捧起云青的脸疯狂地吮吸着,心道“他奶奶的,让我下地狱都认了!”
云青当然不会拒绝,但也不知道陆月明竟用这么大的力道抱她亲她蹂躏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只能勾住他脖子回吻他,任由他攻城略地。他将她狠狠抱摔在他一进门就看中的粉色大床上,不一会儿就将她扒得精光,但云青笨拙,怎么都解不开陆月明的皮带。陆月明没有停下他霸道的吻,单手将自己的皮带解开,至此,两人赤裸相见。
陆月明将她压在身下,云青脸早已红到脖子根儿甚至全身,不敢抬眼与他直视,娇嗔道“别看我,盖被子”,想伸手去揪薄绒被子,却被他一手握住举在头顶。他又将头埋在了她耳后,温热的气息弄得她浑身酥痒。他一路向下,吻遍了她全身,然后又像条蛇般缠绕上来,两人目光相对又深深吻在一起,直到下身一瞬的疼痛,她忍不住“啊”了一下,他吓得慌忙收兵,第一次战斗就这样草草结束。
陆月明有些内疚地问她“疼吗”?云青低着眉害羞得点点头,样子像极了洁白的水鸟。
那时的陆月明对云青是真心呵护的,她说疼,他立马忍着浑身浴火停止了动作,一把扯过被子将她裹住抱在怀里,脑子里试图赶跑那些龌龊的念头。然而不管他怎么转移注意力,浑身的火丝毫没有熄灭甚至减弱的趋势,下身也始终硬挺挺的。
云青看陆月明满脸涨得通红,将被子一掀,主动缠住了他滚烫的身躯。陆月明迅速将她覆在身下,贪婪地一次又一次霸占住她。
等到陆月明完全偃旗息鼓,已是当晚深夜,窗外的蟋蟀声、蛙叫声此起彼伏,传入沉沉睡去的两人梦中,成为他们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交响曲。
[3]W镇被水淹了
手机铃声将云青从回忆里拉回,是陈文斌,她结婚20年的丈夫。
“准备几时回来?J市今年的大暴雨很反常,你要小心些”。
云青看了看门,道:“再看吧,雨太大,路上也不安全,这儿住着也清净!”
“你在J市……唉!我现在还在北京,过一周回去,这几天就让杨司机去接你回家。”
她隐约听见陈文斌叹了口气,却也不想深究是何意思,匆匆挂断电话。云青知道,他几年前就家外有家。只是她根本不在意,她当初嫁给陈文斌也不过是心灰意冷下的选择。陈文斌当初对她百般讨好时,她内心一边抗拒一边内疚,现在他另有所归,她反而如释重负了。
外面的雨好像又稍稍停歇,她披衣走出去。芭蕉小院独立坐落在一座山下,隔着两百米的水田菜地面向南江。此刻,院子外一眼望去,南江急流滚滚,水位线已经快盖住桥洞,周边的水田、菜地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这暴雨再接着下,W镇眼看就要被淹了,那陆月明怎么过来?或者,她怎么回省城?
云青有种不良的预感,她拿起手机,此刻临近上午12点,她要么下午就离开这儿,要么就要等好几天水退了才能离开。犹豫间,电话响起,是陆月明。
“阿青,我很快就过来,你不要离开小院。”
“什么时候过来?这里涨水了!”
“明天!我最迟明天一定过来,你要等我。”
也罢,再等一天吧。她想让当年的事情划上一个简单的句号。
果然,一个午觉醒来,南江那座桥彻底被淹了,她这两天必然走不了了,而陆月明也必然来不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向他播去电话,想大骂他骗子、负心汉,然后像二十年前一样再也不要联系。
可是那边电话没人接,始终没人接。她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心口绞痛。都怪自己不够绝情,才又被陆月明这个负心汉狠狠伤害。
回到小院,打开本地台,是市委书记、市长还有陆月明到处指挥抗洪救援的画面。J市到处都在发大水,W镇所在的青县就是陆月明挂点的县,他一直都在青县,只是还没来W镇。
她又开始不争气地给他找补,“一定是太忙了!他是常务副市长,哪儿哪儿都得有他!”
刚看到陆月明穿雨衣水鞋指挥干部扛物资上卡车的镜头,电视突然黑屏了,小院停电了,她吓了一激灵。拿出手机,电量只剩20%,信号几乎为零。
她身心俱疲躺在床上,这张床的粉色丝绒四件套早就换成了鹅黄色蚕丝套装,是女儿最喜欢的颜色。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控制自己想着陆月明,刚刚电视镜头里的他显然比20年前丰腴了一些,也丝毫没有年轻时的青涩,但还是意气风发,怪不得大家都说J市的陆市长“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确实,在外人看来,以陆月明的家庭背景,他能从偏远镇科员一路升至J市副市长,那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顶尖人才。
只有云青知道,他为了走到今天,第一步就出卖了她最珍贵的感情,她爱他爱得那么彻骨,他却抛开了她。
她至今都不能原谅他,哪怕他是女儿的亲生父亲。
[4]与世界失联,与你相遇
半夜一声雷响,闪电划破夜空,J市常务副市长陆月明接到电话“w镇全镇失联了,省长夫人前几天刚到这个镇探亲,这关怕是不好过”,他忍不住一哆嗦浑身冷汗,“抓紧救援”!随后拨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反复拨打三遍后,他颤抖着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雨水瓢泼了一整夜,在清晨慢慢收起暴烈的情绪,陆月明收到秘书电话。
“W镇那边水电信号系统全数中断了,相应部门已经连夜调度好准备进镇抢修,但是目前道路滑坡严重,救援车进程缓慢。”
“叫上青县县委书记,安排交通、应急、卫健等部门随我前去查看,10分钟后出发!”
陆月明带着众人在去往W镇必经之路途中停下,大雨瓢泼,藏青色的伞在雨水的压迫下变形。
“车子不能再往前了,山体滑坡很严重,交通完全中断了。”
“这里距W镇苏家村多远?”
“大概24公里。”
“走路进村!”
众人皆震惊之下面面相觑,但很快恢复平常,尊重领导的决定是他们素来的修养。加上他们都跟陆市长一样,担心省长夫人在苏家村出事影响仕途。
这短短的24公里,平日里只是半小时车程,这次一路越过滑坡、空心路、断桥,他们从早上6点不到走到傍晚五点多,才终于走到苏家村。
路上经过镇政府,所有镇干部皆已就位。有眼尖的镇干部眼见一群人走来,一眼看出其中竟有县委书记,平常雄赳赳走在最前面的他此刻客气地随行在一名年轻领导身旁,定睛一看竟是J市常务副市长!
“书记,陆市长和张书记来了!”
一群人随即看向他们,带头的镇委书记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陆月明简单地听完目前W镇的情况,迅速做出通路和救援部署。并特意安排一群人员在电力设备抢修完成前,持续以步行方式向外沟通,实时报送最新进展。部署完这些,陆月明让镇委书记即刻带路前往省长夫人的住处。
说是让镇里带路,陆月明却是走得比谁都快,连秘书都惊讶于他今天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
他们一行人走过水浸道路,只十来分钟便到了南江边,与芭蕉小苑隔江相望。
跨江的桥已被水漫过,露出两侧扶手,像趴在江面小憩的游龙,仿佛静止,又仿佛随水流摆动。
“陆市长,我们不能再往前了,这桥随时可能被冲断。”
陆月明没有丝毫犹豫,加快了脚步涉水走向芭蕉小苑。众人皆惊讶陆市长竟如此熟门熟路,后面转念一想,想着大概是他当年毕业第一站是W镇,所以对这里才那么熟悉吧。
过了桥,陆月明顾不得太多,几乎一路小跑向芭蕉小苑,秘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行人跟着小跑。小跑过程中,脑海里翻涌起二十年前的回忆,脸上泪水早已混杂在雨水中潸然而下。
在即将冲破芭蕉小苑大门时,他停了下来,立即恢复了J市常务副市长的镇定,里面是省长夫人,不是他一个人的云青。
秘书醒目地向前一步,推开苑门。
没能一眼看到云青,陆月明心脏悬空。
这时小跑追上的镇委书记赶紧对着院子喊:“陈夫人,陆市长和张书记来啦!”
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他们一边礼貌地喊着“陈夫人”,一边往里面走。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陆月明看着与当初一模一样的格局,仿佛二十年前的生活气息还弥漫在这个院子里。
脑海里陈年往事翻涌而过,目之所及每个角落都有云青的身影重重叠叠,或俏皮微笑,或故作娇嗔,或朝他招手,或……哭着赶他出去,说着再也不要看见他。
“陆市长?陆市长?”
陆月明从回忆里出来,淡定地看着空空的屋子,眼神暗淡,声音无力。
“陈夫人在这儿还有别的住处吗?”
“她在这儿只有这一个住处,有些亲属虽有房子在镇上,但除了刚回来时在我们的陪同下一一探访,其他时间都很少走动,我们来探望过她几次,都是在这里。”
陆月明认真地听着镇委书记的回答,而后猛然想起一个地方,他转身冲出去,跑到了小苑后侧山脚。
云青穿着一身白裙,头发如黑瀑倾洒至腰间,虽是年逾40的少妇,但浑身还是散发着白月光的清冷气息。
她在看一棵树,一棵她当年和陆月明一起种下的树,如今已碧绿苍翠、亭亭如盖。
“陈夫人,这是陆市长和张书记,他们步行穿过坍塌的公路赶来我们镇指导救援工作,刚到就特意来看您……”
云青不太听得清镇委书记的介绍,只淡淡地回应着,眼神大部分时间停留在陆月明的身上。陆月明毕竟是男人,在公众场合懂得收起不合时宜的交流,回以礼貌的问候和官方的关怀,但眼神里流淌着的情愫,他们彼此相知。
[5]不过是年轻时的劫数
这次暴雨百年一遇,W镇受灾极其严重,省里高度重视。在通讯恢复期间,由专职通讯队每天步行将W镇信息往外传输,这几天的信息除了人财物的伤亡情况、救援进度、物资需求等外,还有省长夫人一切安好。
在相遇的第一天,忙完所有的公事后,陆月明便像个登徒子般,在深夜摸黑来到芭蕉小苑,他确信云青一定在等他,而事实也如此。
他们在雨夜亮着昏暗烛光的小苑里相视良久,而后紧紧抱在一起。云青从默默流泪,到毫无顾忌地狠狠啜泣,一如当年从家里逃出来冲进他怀里的小女孩,他不顾一切地狠狠吻住她、占有她,比20年前的初夜更加霸道百倍。
“陈姗是你的女儿!”
云青向来单刀直入,从不拐弯抹角。但听到这儿陆月明还是惊愕得差点失语。他有很多话想问,但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她,任由她娓娓道来。
“那时父亲想为我订婚,我不肯,跑来W镇找你,却听到你已经不在这儿的消息,回去知道了你跟父亲的交易……是你出卖了我们的感情,抛弃了我和女儿”
云青忍不住鼻头一酸又颤抖着哭了起来,陆月明叹了口气说出当年的事。
“当年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分派到偏远的W镇,领导同事又处处针对我,很快我便知道有人在背后出手打压我的事。在你跑来找我,我们在这边生活了一个月之后,你母亲生病将你叫回家,你刚走,你父亲就来了,让我离开你,否则让我永远离不开W镇。”
“所以你就一声不响离开了我?那时我来这儿想找到你告诉你我怀孕的事,也想告诉你哪怕我们一辈子在这儿我也心甘情愿,可你消失了,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陆月明坐起身,点燃一根烟。
“那时我不知道你怀孕了,你父亲让我离开你,只要彻底离开你,他就会把我调到县委组织部,你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对我而言,有你的生活才是更好的生活!”
云青越发激动,一点没有白天的贵态和矜持,她在黑夜里诉说着当年的委屈和心酸。
“阿青,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真正忘记过你,你那么热烈地爱我投奔我,我却让你扑了空,我完全无法想象你当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答应你父亲的条件,他会让人一直打压我,让我永远离不开这个偏远的W镇。你知道的,我家里……”
陆月明是家里认真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承载了整个家庭的希望,那个年代一辈子留在偏远乡镇,家里当然不能接受。
“我本想离开W镇后,抓紧时间在县委组织部站住脚,再去求得你的原谅,去你父母面前求娶你,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后面这样。”
“你没想到,只是这一次放手,我们就再也回不到原本的轨道上了。方舟,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陆月明本想做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在云青父亲将他调到组织部后就再次出现在云青面前,可他没想到云青父亲出手如此迅速,几乎在命令他失联的同时,云青的婚姻大事已经被敲定。他在组织部落编的当月,云青已经与另一政坛要员的儿子完成联姻。
“我跟父亲说了我怀孕的事,他要我打掉,但我不肯,跑去找你,你失联了。陈文斌说不介意我爱着别人,也不介意我怀着你的孩子,只要嫁给他。”
陆月明知道,陈文斌如此大度,一是陈江两家旗鼓相当,联姻能让利益最大化;二是陈文斌与云青本就青梅竹马,若不是大学时他横插一脚,他们毕业结婚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毕业后陆月明之所以如此不顺利,早早被江家打压,陈文斌在其中恐怕也出了不少力。
只是,往事已矣,他们如今也算各得其所。
当年陆月明在县委组织部一站稳脚跟就去了省城找云青,他相信只要两个人意志坚定,江父江母定会成全他们,好歹他也是顶尖院校毕业的尖子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连云青的面都见不到。江母直接将两人悬殊一一分解,他生平第一次将阶级差距理解得如此透彻。最后江母更是说出云青已经与陈文斌成婚并怀孕,将他最后的倔强生生打趴。
从江家出来后,陆月明绝了找云青的念头,一心扑在工作上,可能命里有仕途,很快得到贵人赏识,先是借调到市委组织部,很快又成为市委书记秘书,短短十几年间完成从乡镇小科员到副市长的蜕变,也算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回想起这些,陆月明叹了一口气,大概也是造化弄人。明明他们都爱着彼此,却偏偏因为没能见面而误会至今,甚至云青还在跟另一人的婚姻里养育着他们的女儿。
【6】可否破镜重圆?
想到女儿陈珊,陆月明有些痛心。这近二十年的时光里,他压根不知道她的存在,只当是自己势单力薄被初恋背叛,十几年里对云青是又爱又怨。
在云青这儿则更是爱恨交织,母亲从不曾告诉她陆月明来找过她的事,甚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那穷小子以抛弃她离开她的方式来换取离开W镇的机会,在前途和她之间他选择了前途。
“陈文斌待你如何?”
陆月明擦干她的眼泪,帮她把碎发捋到耳后。看着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美丽白皙又清冷无辜的脸,他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他起初待我极好,只是我一贯倔强,对你念念不忘,经年累月的他便也失了耐心,现如今家外有家,听说孩子已经4岁了。”
陆月明沉思片刻,“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云青抬眼望着他,双眸里又噙满了泪水,反问道:“你呢?你如何打算?”
他一直很关注陈文斌的事,听闻他与夫人琴瑟和鸣时,陆月明心里很复杂,既希望云青被丈夫疼爱家庭幸福,可当真听到他们夫妻和睦又内心酸楚,时常嫉妒得想要发疯。
在离开云青几年后,他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婚姻里有过一个儿子,但这段婚姻因为陆月明对妻子的常年冷落而草草收场,孩子跟了女方。离婚后的这些年他身边不是没有莺莺燕燕,但只要一想起云青,他便怎么也无法开始一段真正的感情。
前段时间无意间听到几位同僚说起陈文斌家外有家的事,他心里隐隐燃起联系云青的冲动,想当面问她过得到底好不好,想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月明很清楚,哪怕他奋斗半生,与陈家江家的差距依然是云泥之别,如果云青不需要他的解救,那他愿意保持天涯海角的距离,可如果云青需要他,那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离开她。
“如果生命中那个人曾经真正的出现过,那么其它的人都变成将就,阿青,我不愿意将就。”
云青将头埋进陆月明的臂弯,他们都知道了彼此的答案。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
暴雨终于在几日后停下,W镇的电力系统在连续几天夜以继日的持续抢修中尽数恢复。陆月明步行几十公里进入一线指挥救援的新闻铺满了所有官媒头版,又收获了一拨好官声。
W镇一通路,杨司机便来芭蕉小苑接云青回省城,说是先生每天都担心夫人,已搭乘今天航班回家,应该会先夫人一步到家。
云青回看这几天她精心打理的小院,一点不见几天前的荒芜影子,满是井然有序的模样。
【7】爱别离
国牌汽车扬长而去,留下芭蕉小苑在阳光的笼罩下静静守候。
云青一路回想着与陈文斌这二十年来的婚姻,车外风景竟跟这二十年的生活一样,有些模糊不清,或者说是她自己的心意太过模糊不清。但她知道,起点和终点都是清晰的。
这些年,陈文斌一直是关注她的,他当然也知道陆月明在他辖区下做着J市常务副市长,他向来是个正直磊落的人,除了在联手江家求娶云青这件事上,他费尽心机以恃强凌弱的方式压制陆月明,才最终得偿所愿娶得年少时的梦。哪怕云青说她怀着陆月明的孩子,他也疯魔了般,一定要娶她回家。
在做丈夫这件事上,陈文斌毫无短板,与她在家庭背景上门当户对,两家又是世交,他们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他们结婚自从便是两方家长默认的。陈文斌在学业和事业上更是青年才俊,无可挑剔,结婚后有着两家背景加持,更是如虎添翼,年纪轻轻政绩卓然、造福一方。最最难得的是,哪怕她怀着陆月明的孩子嫁他,他也从不曾透露出一丝不甘愿,甚至替她瞒着陈家父母,陈珊始终是陈家最受宠的孩子。
有时候连云青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就是不能像爱陆月明一样爱上陈文斌,仅仅因为陆月明更胜一筹的皮囊?
他们婚后一直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或者说从一开始陈文斌对她百依百顺、体贴有佳,试图焐热她那颗寒冰般的心,云青在女儿出生后,看着陈文斌真心爱护女儿,也试图努力去回应他,如果不是政策限制,她甚至想着如果能给他生下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就好了,她不至于多年来心怀愧疚。
或许上天注定吧,在女儿陈珊高中外出留学后,陈文斌与她两人相处越发磋磨,她惊讶地发现两人竟然没有多余的话题去打破这份沉默和尴尬。慢慢地,陈文斌开始长期地夜不归宿,她也不问,连她的公婆和家里的佣人都知道他在外肯定有另一个归处,但她不问也不闹。也正是这份平静和大度,让陈文斌那颗心伤得彻彻底底。
云青到省城时已暮色四合,进城后一路经过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她的心逐渐明亮。
跟杨文斌结婚后,他们便一直住在城中一栋别墅。外观并不气派,甚至看起来有些年代感,古朴而庄重。
车子停在别墅院门前,云青让司机回去,她抬眼看见二楼书房明亮的窗户,明白陈文斌已经回来,在处理文件。
云青将行李交由阿姨打理,去到书房与陈文斌打了个照面便回房冲了个凉。等收拾好出来,陈文斌已在房间等她。
“你这次见了陆月明?”
陈文斌没有片刻的迟疑,话语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就事论事,磊落直白,不拐弯抹角。
云青看着他,只片刻惊讶便迅速明了。既然这次陈文斌挑明了,那便迅速理清吧,本来也是要马上处理这段关系的。
“恩。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陈文斌看着她,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次从W镇回来,他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结果。
云青看了看陈文斌,他依旧面容平静,像是允许一切发生。
“你跟那边应该很幸福吧!我这次回来,想好好谈谈分开的事,我们分开的事。”
陈文斌眼中闪过一丝的伤感,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当年,是我一意孤行要娶你,我们两家长辈自然是100个支持的,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偏执,或许……我们现在还依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文斌,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要向前看。你一直待我很好,待珊珊比待我都好,是我过于执着,我们之间没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些年你在外面有了幸福的家庭,我反而轻松了很多,我是真心祝福你的,也希望你能成全我。”
陈文斌推了推眼镜,严重透露出一股释然。
“起初我待珊珊好,是想着有珊珊在,你的精气神不会垮掉,我至始至终都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并且也相信我们必然是有未来的。慢慢地,我真的将她当做了亲生女儿爱她护她,她也成为我们之间最亲密的纽带,那些年我们一家三口确实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
说到这儿,陈文斌不自觉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云青想,那些年就是她努力去回应他的日子,他们都在共同努力去创造新生活的日子,陈文斌称之为“幸福的生活”。云青的愧疚情绪又浓厚起来。
“后来,珊珊出国了,我们之间突然又无话可说,相处得实在艰难。我发现你还是每年都去W镇,每次回来都伤感好久,我明白你终究忘不了他。我知道我们终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我实在不舍得放开你,更不要说让我主动放手。”
云青看着他,这个与他组建家庭20年的人,心里要说毫无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份感情更像夜里的星星,明亮温柔,曾想尽办法为她照亮无数的黑夜,可她始终惦记的还是那炽热的太阳。
“文斌,我们都是执着的人,或许我们早就应该勇敢些,舍弃执念,奔赴新的生活。”
云青坐到陈文斌身边,握住他的手,目光笃定地看着他。
陈文斌反扣住云青,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沉思后便点了点头。
“也罢,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关注陆月明,甚至他的提拔升迁我也是暗中出力了的,因为我知道他确实是个能为群众做事的好人能人,这些年他一直扑在工作上,个人生活也简单清爽,以他的出身能到今天这个成就,他确实值得我的阿青为他心系一生。”
云青释然一笑,这份笑是陈文斌很多年不曾见过的,没想到会是在确定离别的今天。
“文斌,我们永远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珊珊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希望我们以后都幸福。”
所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不过如此吧。
此夜长谈后,陈文斌搬出了别墅,归属到那个有着爱他的“妻儿”的家庭,他们之间很快办理了离婚、结婚的手续。两人各自对长辈做好解释,两家关系反而更胜从前。
在他们之间,陈珊是个特殊的存在,陈文斌提出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这个女儿依旧是江陈两家最受宠的后代。云青知道,陈文斌依旧爱她们,这份爱已然超越了爱情和亲情。
【8】云开月明,母亲走进了自己的童话故事
因为这次对挂点的W镇暴雨救援指导有力,后续复工复产工作也进展迅速,J市常务副市长得到了去省强势部门任副职的机会。云青一直在省负责文化类工作,这样一来,他们不但中年破镜重圆,甚至迅速解决了异地分居的难题。
云青原先住的别墅区多是有名有利之人,且大多相熟,为避免过多不必要的非议,她跟女儿沟通后就将别墅处理掉,搬到了靠近城区的一处大平层。
陈珊虽从小是父母陪伴成长,但她很清楚,两人之间是以她为纽带的,总归与别人的爸爸妈妈是不太一样,尤其母亲,好像永远带着清冷和伤感,仿佛与父亲永远隔着一层距离。慢慢长大后,她才明白母亲心里装着别人,父亲也渐渐收回自己的炽热,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其实,她是有些早熟的,在出国前就已经能接受父母之间的冷淡,她甚至很愿意跟父亲独处或者跟母亲独处,但她不喜欢三个人在一起的感觉,非常别扭。
所以当她分别接到父母跟她说起离婚的事情时,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已经长大有自己的生活规划,她也希望父母都能幸福。只是,也慢慢对这个占据母亲内心20年的陆月明充满了好奇,所以在云青和陆月明结婚的第一个圣诞节假期,她迫不及待地回国了。
她总共回国一个月,但她与陈文斌和两边长辈感情都很深,所以只跟妈妈住了一个多星期,就去两边长辈家轮流享受公主般的生活了,陈文斌也常常回陈家陪她。大家都默契地不过多讨论她父母离婚的事情,她也不多问,只开开心心地对所有人的关心照单全收。
之所以只与妈妈待了一周多就搬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按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实在受不了,满屋子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我感觉自己像个超大瓦的电灯泡,太晃眼了,所以我还是多陪陪我的老宝贝们吧哈哈!”
云青和陆月明确实过上了琴瑟和鸣的生活,连邻居们都在背后说,很少有半路夫妻会这样顾念彼此的。
或许是在年少最爱彼此时离别的遗憾让这份尘封的感情历久弥坚,也或许这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情缘,他们眼中的对方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哪怕在二十年里,他们所幸都各遇良人,却依旧放不下对方,在人近中年时依旧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
陈珊返校之前,回到云青家中,见母亲身上的清冷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光泽和时刻挂在嘴角的笑容,又见陆月明满心满眼都是她们母女,即便每天工作到很晚回家,但在家中从不见父亲曾经难掩的疲惫和失落,而是满满的放松和自得。这不就是她从小就期待过的一家三口的生活吗?父母都幸福的模样!
确实,对于陆月明这人,陈珊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与她原本预设的疏离完全相反,她甚至有种隐隐的猜测,但她没问,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属于母亲的中年童话结局。
在出发前一晚,陆月明和云青两人一起在厨房忙活了两小时,都是些陈珊爱吃的菜肴。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整个屋子的角落,云青的长发散发出有质感的光泽,倒是陆月明虽说丰神俊朗,但两鬓间仅有少许银丝。
陈珊坐在客厅望向厨房,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琴瑟和鸣的样子,故意假装撇嘴吃醋大声说道,“我还是回我的学校去好好读书吧!妈妈可就拜托陆叔叔照顾咯!反正我已经长大了,你们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我也是乐意的!”
这一说,云青倒是愣了一下,随即与陆月明对视一眼,走过来狠狠戳了一下陈珊的额头,“你个死丫头,等我们老了是不想承欢膝下了是吧,还生个弟弟妹妹?!我们可没那么想不开,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
陆月明端着菜喊着“两位公主吃饭喽!”
陈珊心想,母亲这是走进了自己的童话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