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王满银娶妻,证明“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今天专门说说孙少平的姐夫王满银。
少平他们全家(或许要除了祖母和少平妈)都有点不待见王满银,不要说眼前被劳教害他们跟着丢人,平常的“逛鬼”样,就令他们深恶痛绝的。
那就来看看这王满银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孙家厌恶他有没有道理。
说起来王满银倒也真的不是一般庄稼汉出身。老祖上曾经当过“拔贡”,就是科举制度中选入国子监的生员的一种,虽说还是没什么功名,不像进士、举人那样文凭硬扎,但也是经官方认证为“人才”的,所以至少在地方上还是有些名望的。
但是到了他祖父手里,“抽大烟就把一点家业抽光了”,再到他父亲就成了“前后村庄有名的二流子”。
祖荫不够厚,做纯粹的庄稼人又不甘心,大概就是这么个结局了。
王满银是在躲避战乱的山崖窑里出生。出生后第二年,他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到十九岁,也病故了。从此他就成了孤身一人。
“文化大革命”也在这一年开始了,他倒是很高兴世界乱成这个样子——他本是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人嘛!他不需要对什么负责,或者说,只需要对自己的肚子负责。
他参加当时县上的一派武斗队,被另一派俘虏了,他就干脆“投诚”去打他原来参加的那一派,“反正对他来说,这派那派都一样,只要有好吃的,每天再给发一盒纸烟就行了”。
用今天的话来说,王满银是没有信仰,没有立场,只讲利益的。不过大概因为祖上在体制内待过的影响,他却又不是“亡命之徒”,打完第二仗后就害怕了,“把枪一丢跑回了罐子村”。
然而他又不想种地,回家后能干什么呢?他“灵机一动,逛到外面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并且还真的颇谙此中之道,“他的买卖都在各地的武斗队那里做——他知道这些人的需要和他们的行踪,因此那几年也混了个嘴油肚圆”。
这表明,王满银实在也是个被时代环境耽误了的商业人才呢!脑子够活络,市场调研准确透彻。
但是没办法,只要环境不支持,什么“人才”,你就是个“逛鬼”!
这涉及当时对劳动者的认定标准问题,工人是在车间忙活,而农民是在土里刨食,一个农民不想干农活却要做生意,那就是“不务正业”“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
这不,王满银前几天逛了一回县城,从一个河南手艺人那里买了些老鼠药,回来后就在石圪节的集市上倒卖了其中的十几包,“每包赚了五分钱,总共得利不足一元”,然后不知这事怎么就让公社的民兵小分队知道了,把他拉到工地受这份洋罪。
这里提前透露个秘密,王满银卖的老鼠药有真有假,不同颜色包装,后来放在家里没有拿出来卖的还惹出一场惊险万分的事来,兰花吃下了老鼠药,幸好是假药……
这是后话,这里只说,如果要他劳教,卖假药倒算是个正经罪名,但现在却只是因为他“卖药”,走了“资本主义道路”……
王满银也的确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本来一直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他自己觉得他就是这个样子,他好他坏,和别人有屁相干”,现在在工地上接受“劳教”,“除过累得撑不住外,其他事他满不在乎”:
推车子的时候,他把旧制服棉袄的襟子敞开,露出一件汗淋淋的褪色桃红线衣;线衣还像城里人一样,下摆塞在裤腰里。一张没有经过什么风吹日晒的脸,流满了汗道道,他只好不时把头上一顶肮脏的破呢帽揭下来,揩一把脸;揩完了再戴到头上。有时避过扛枪的民兵小分队,他还扭过头对装土的老丈人咧嘴一笑。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劳教”这项制度,“劳”是劳了的,“教”却不可能的,最多只是“惩罚”而已;甚至,当惩罚成了主要手段,那么它一定程度上就消解了想要达到的目的;或者惩罚本身成了目的,反而使惩罚的原因得到正名了:
怕什么?他经见的世面多了!除过没偷人,他什么事没做过?扛过枪,耍过赌,走州过县做过买卖,也钻过两回别人家媳妇的被窝,并且还欠众人一屁股账——年年过年都不敢在家里住,得跑到外面去躲债。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而今还在乎这?他们村叫个罐子村,他就是罐子村的破罐子!去他妈的,破罐子破摔,反正总是个破了!
其实这里面有非常值得探讨的内容。几年前我读过一本《犯罪心理学》,其中就讨论到了类似的案例。
在一项事业中,如果上级对下级只有施压和惩罚,那么“推进工作”之名最终只会演变成上级的“以公权泄私愤”之举,对事业本身并未正面意义。
反正眼下王满银是不会因为被劳教而深刻认识自己错误的,他只是想着这份“洋罪”什么时候能完结,“在心里臭骂那个河南手艺人,几包老鼠药害得他现在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想宁可去坐“班房”(监狱),因为“班房里虽说不让乱跑,但闲呆着不用劳动”。
他还用香烟向看守他的小伙子”行贿“,以求让装土的人装慢一点,他好多歇一会。别说,他还真的把香烟送出去了。
你看这”教育“的。
但他再精、再不在乎,都改变不了孙家特别是岳父孙玉厚对他的想法。因为孙老汉是一个多么本分的庄稼人啊!他“已经痛苦得有些麻木了”,此时“真想抡起铁锨,把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婿砍倒在地上”。
你看孙玉厚现在受着怎样的羞辱?女婿劳教,让他装土,不是连带着惩罚他吗?
不得不说,咱们中国人在整人方面实在是太有水平了。
这实在怪不得老汉。上回我们就已经提到过孙家的艰难;自家已经够难熬的了,“家里的光景还是像筛子一样到处是窟窿眼”,特别是大儿子孙少安本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却进不了学,在二十三岁其他农村小伙早已成家的年龄却还娶不上媳妇……偏偏这女婿太不上道,不能让他长脸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跟着丢脸;不仅丢脸,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屋里屋外都是他女儿操劳,两个小外孙,几乎就是他替王满银养的。
那么问题来了,当时他怎么会把兰花嫁给王满银呢?说起这个,孙玉厚只有一声叹息——那根本不是孙玉厚老汉的本意!
原来,有一天王满银“睡在自己冰凉的光土炕上,突然想到他要娶个老婆”,想来想去,选定了双水村的兰花,为什么是她呢?因为她长得俊样,“身体又壮实,将来砍柴、担水、种自留地都行——这些下苦活他不愿干,也干不了”。
挺实用主义的。
说干就干,他“在外面逛胆大了,也不要媒人,就闹腾着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媳妇了”。当然话说回来,就算有人给他当媒人,孙玉厚也不会同意的啊。
他没学过爱情心理学,不过他追求兰花的过程却是一套一套,有章可循的。
罐子村离双水村没几里路,王满银先是常在黄昏时在双水村头的小路边,“挡住出山回来的兰花,没话寻话地乱骚情一通”。
那兰花由于家穷,常穿一身补丁缀补丁的衣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爱美啊!一看这个“穿戴一新,脸洗得白白亮亮的青年,这样热心和她说些叫人耳热的话,心里倒不由得直跳弹”。
然后王满银看着兰花对他有了好感,凑好时机,就在一天傍晚,在双水村的后河湾里抱住她,把她狠狠亲了一顿,把一身外地买来的时新衣裳塞到兰花手里。
当时兰花坐在土地上哭了一鼻子。但你不要误解为她是因为受“猥亵”而屈辱地哭了,而是“既害怕,又感激眼前这个男人”:
她平时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整天山里家里操磨,晚上一倒下就睡着了,从来也顾不上想这种事。现在,罐子村这个胆大的家伙,把她心中沉睡的少女的感情,一下子唤醒了,就像一堆干柴被火点燃,熊熊地燃烧起来!
王满银的计划成功了。是不是有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意思?
兰花当下大着胆子去跟父亲说要嫁给王满银,把孙玉厚气得“暴跳如雷”,“把她大骂了一通,坚决反对她和这个’逛鬼‘结婚”。然而兰花心里一旦燃起了爱情的火焰,就再也扑不灭了,“一直对父亲羔羊般温顺的兰花,这一次却强硬地一边哭,一边和父亲顶嘴,说她死也要死在王满银的门上”。急着孙玉厚要脱下一只鞋子去打她。
这时孙少安的话起了决定性作用。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庄稼人了,又是高小毕业,“已懂得要尊重一个人的感情”,因此竭力劝说父亲不要干涉姐姐的选择。面对此情形,孙老汉也只有“承认了这个他已经无法改变的现实”。
不过由于王满银实在太不像话,少安也曾为此进行过深刻反省,对促成这桩婚姻感到后悔。这同样是后话。
婚后,“尽管王满银在所有的人看来,都不是一个好女婿,但兰花却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并且给他生养下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男人一年逛逛悠悠,她也不抱怨,拉扯着两个孩子,家里地里一个人操磨”,“不管别人对她丈夫怎么看,这个忠厚善良的农家姑娘,始终在心里热爱着这个被世人嫌弃的人”。
道理很简单:
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曾在她那没有什么光彩的青春年月里,第一次给过她爱情的欢乐啊!
兰花是中了“爱情的魔法”了。生活就是这样,真的不会按人们的意愿来展开,而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只能去全部承受。
只是这一回王满银被劳教了,兰花也跑去娘家了,孙玉厚偏偏又陪绑,孙家人该怎么办呢?这就留到明天再说吧。朋友们有什么想法,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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