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老县衙·第一卷·芸娘（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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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死你个老骚胡！”游三一边愤怒嚎叫着一边挥舞双拳闯进了西垮间，后面还跟着他那帮嗷嗷叫的狐朋狗友。

“兄、兄、兄弟，我、我……”如坠五里云雾中的爹早已被吓傻了，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寡妇见状马上蜷缩到炕的角落里，用那方艳艳的手帕捂着嘴，嘤嘤地哭叫了起来:“天杀的老不死，你咋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让我以后怎么活人啊！呜呜呜……”

“臭娘们闭嘴，等会儿再跟你算账！”游三大吼一声，一手劈胸抓住爹的衣服，另一手举拳作势欲打:“你个不识好歹的老狗，老子看你喝多了，好意留你住一宿，你竟然狗胆包天做出如此事体来，你也不称二两棉花访一访大爷我是什么人？也他妈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三哥，你跟他废什么话啊？照我说，先把个狗日的胖揍一顿，再扭送到衙门。”游三兄弟伙里那个膀大腰圆满脸虬髯的宋魁，怒睁着一双环眼，舞者一双蒜钵样大的老拳，瓮声瓮气地喊着。

“打！打！”“他妈的！先打了再说。”其他人也随声附和，边叫边揎臂捋袖地就要动手。

爹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读书人的斯文，跪在炕上捣蒜般磕着头求饶:“各、各位爷，听、听小老儿说，昨儿晚上小老儿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了，真、真的……”

“啪！”游三一巴掌下去，爹脸上马上就冒出几条血手印来，嘴角也慢慢流出了血。那游三并不准备罢手，跳上炕，当胸一脚就把爹踹倒在谢寡妇的身边。那寡妇倒会做戏，假意“啊”了声，还浑身筛糠一样抖了起来。游三看着眼里，心里笑骂到，臭娘们，真他妈会装。

“且慢！”游三准备踹第二脚时，那个瘦瘦小小尖嘴猴腮、外号叫猴儿的，一把拉住了游三:“三哥，先听小弟一句劝，你看这老不死的瘦筋麻骨的，还吃得住三拳两脚？千万别闹出人命来，否则咱弟兄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猴儿小时候读过一年半载的私塾，鬼点子也多，平时在兄弟伙里以军师自居，说起话来总是摇头晃脑、咬文嚼字的。

游三放下半抬起来的腿，跳下炕来，背对着爹挤眉弄眼地对猴儿和众兄弟说:“那你说咋办？不打断老东西一条腿，实在是难解哥哥我心中的恨啊！要不，咱们把狗日的扭送衙门算了，让知县张老爷重重地治杂种的罪？”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猴儿话音未落，宋魁已暴跳如雷:“你个不阴不阳的死猴儿，打又打不得，送官也不让送，难道还要便宜了这老小子不成？”

“老宋，你急个甚？我说过要放过这老小子了吗？整天就你妈知道打打杀杀，长脑子了吗？长脑袋是干甚用哩？黑夜给婆姨当夜壶用哩？”急了眼的猴儿也顾不上咬文嚼字了。

“你！”遭到一通抢白的宋魁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提起一双老黑拳扑上去就要打猴儿。吓得猴儿赶紧躲到了游三的身后，众兄弟也赶忙扯住了宋魁。

游三盯着兀自挣扎着作势欲扑的宋魁说:“老宋，你说你要怎呢？都是自己亲亲的两个弟兄，你还要把他打个好歹？猴儿话虽然说得不入耳，但也不是没道理，你们几个都给我消停点，听猴儿咋说。有用得着你们拳头的时候哩，到时候别他妈给老子怂了就行。猴儿，你说吧，怎么个弄法，千万不能便宜了这老杂种。”

别看五大三粗的宋魁像黑铁塔一样，平日里在街上都是横着走路，可是个人见人怕的主儿，但他就是怕游三。因为愣的怕不要命的，他心里很清楚游三是个怎样的亡命徒。

猴儿得意地看了一眼宋魁，接着摇头晃脑地说:“当然不能便宜了这老小子！可是你们想想，把他送到衙门，褫夺了功名自不待说，再打上几十板子，完了再游街示众，你说这老小子在乌水还活不活人？诱奸良家妇女可是要造万人唾弃的。不过……”

爹跪在炕上听到这里，赶紧又磕了两个头，急慌慌地说:“小兄弟，可千万不敢送官，老朽求你了，你给众位老大求求情……”

游三回身一拳打在爹的胸膛上，呵骂到:“闭嘴！再多一句嘴，老子就打断你一条狗腿！”吓得爹再也不敢吭声了。

猴儿为了把戏演得更像点，就看了一眼蜷缩在炕角的谢寡妇，才接着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三哥和嫂子恐怕在乌水也难活人了吧？尤其三哥咋说也是县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摊上这事以后到场面上还咋见人？”说到这里，炕角的谢寡妇又咿咿呀呀地啜泣了起来。

“死婆姨，悄悄的，回头看我不揭了你的皮！”游三喝止住寡妇的啜泣，回头又问猴儿:“那你说怎呢办？”

猴儿转着圈看了众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看不如私了。”

没等众人明白过来，爹却赶紧膝行两步，到炕边作着揖边急切地说:“对，对！私了私了，私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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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游三他们把爹弄到东跨间，背着谢寡妇，和爹谈起了私了的条件。

一开始游三狮子大张口，开口就要二十两银子。爹心里想，和一个破老娘们春风一度哪里就值二十两了，快赶上包百花楼头牌姑娘半年的价银了。可是嘴上又不敢这么说，只得推说家里刚打发了老娘，实在也没有几个现钱了，就那么一处小院和几亩河滩地，哪里就能值了那么多，再说一家人还要过活，你们也不能赶尽杀绝啊！要不你们还是把我送官吧，咱们就来个玉石俱焚。爹这时候已完全明白，这是游三给自己下了套，目的是想弄几个钱，为了讨价还价，干脆就耍起了光棍。

猴儿算准了爹的心思，说，秀才老哥，我知道你是咋想哩。不过那是我嫂子，可不是百花楼里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啊，能比吗？你是读书人，难道还不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个道理吗？账可不是你那样的算法。

几个人围着爹，有的唱白脸有的唱红脸，七嘴八舌的，把爹说得七荤八素很快就晕头转向，只能苦苦哀求游三。

双方僵持不下时，猴儿心里估了一下爹那几亩河滩地的地价，然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假意居间调停，一会儿压压要价，一会儿又抬抬还价。最后作好作歹地定了爹赔偿游三和谢寡妇十二两银子，以地契抵押可以宽限一年，到期还不上就由游三收了地。游三心下十分欢喜，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吃了亏的模样。

爹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自我安慰，到时候大不了把地给他们，只要房子在店在，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天真的爹哪里知道，着了游三们的道，不把你榨个油尽灯枯，他们能善罢甘休吗？

爹正低头沉思的时候，猴儿用肩膀扛了一下爹，说，秀才老哥啊，都晌午头上了，兄弟们为了你的事，巴巴地忙乎了一上午，说得口也干了肚子也饿了，你该不该谢承谢承我们？此时爹哭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喝酒，可是刚期期艾艾地说了声我……猴儿就打断说，哎！秀才老哥，你可不能不够意思啊！我们可是给你省了大麻烦了，银子也省了不少，你就看着办吧，反正现在你也走不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有一纸契约吧？

爹没办法，只得将准备进货的一把碎银子掏出来，打算从里面捡上两块小的给猴儿，却冷不防被一旁的游三一把全给抢了过去，爹真是欲哭无泪。

中午吃饭时，爹已心力交瘁，本来不想喝酒，但是架不住游三一伙人劝，就略略吃了几杯，可是因为心里不痛快，吃的就是闷酒，很快就有了七八分醉，不一会儿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了。

猴儿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到外面把醉乐园巷口摆摊算卦的阎半仙请到寡妇家的院里，又到屋里把游三也拉到院里，三个人在外面嘀咕了半天，游三给了阎半仙一摞“乾隆通宝”，这才进了屋。

进屋后，阎半仙用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就着饭桌，龙飞凤舞地草就了一纸文书，写完了递给猴儿看了，说，就是这个意思吧？看猴儿满意得点了点头，赶紧收了东西，拱了拱手，又顺手喝了桌上的一杯酒，抬头看见宋魁怒目而视，就赶紧点头哈腰地走了。

猴儿拿着契约对游三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拍醒了沉睡中的爹说，秀才老哥，文书已经写好了，你老过过目，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说着把契约塞到了爹的手里。

爹双手捧着文书，努力地睁大了朦胧的醉眼，却只看到一纸的龙在飞、凤在舞，看了一会儿头就晕了，感到胃里的东西就直往上涌，嘟囔了一声就这样吧。说完，把文书扔在了酒桌上，又一头趴到桌上睡着了。

猴儿看见爹又睡着了，就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印泥盒子，把着爹的右手大拇指在印泥里滚了滚，就重重地按在了文书上，然后收起文书，招呼游三一干人扬长而去。

醉倒在黑甜乡里的爹，绝对没有想到就是自己稀里糊涂摁了手印的这一纸文书，让他不但丢了地还丢了店和房子，最终还要了他和娘的性命。

倒是那谢寡妇，一来因为分赃不均对游三有了恨意，二来也是良心发现，对老实巴交的爹动了恻隐之心，那天晚上倒是好生服侍了爹一回。

爹这才知道，前一天晚上烂醉如泥的他本来睡在东跨间，半夜被游三扔到了西垮间谢寡妇的炕上，他和寡妇可是什么也没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