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心境

一：

悟空望着天边的霞光，常常陷入迷茫。他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死，因为他是永恒的生命。但他却时常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有一次他见过一团泥化作的沙弥，沙弥敲着木鱼念着经，沙弥却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去往哪里。一阵风经过，沙弥顿时化作尘埃，从未有过，但确实又存在了片刻。

悟空恐惧自己如同那沙弥的来和去，“究竟，我从来里来？”时间真就是时间吗，永恒真就是永恒，或者永恒原本是不存在的虚境呢？

八戒不能理解悟空的困惑，就是师父也不见得有这一层思维，师父永无止尽的西行求道。西，究竟是西边吗，师父这无穷无尽的苦行，难道就不能如佛祖之言，回头是岸吗？

回头，也许那才是彼岸，前行未必就接近了终点，也或者越走越远。师父喔，终究是凡胎俗眼。

悟空倦了，混混沌沌睡着了，梦里，又见到了那前世遇见过的仙子。仙子还那般婉约迷人，但她终究只是一片荷叶，因为有了露珠才显得生动。

荷叶并不知道自己的由来，只是因为内心有了一颗露珠化的泪，所以动了凡念。仙子见到的悟空还不是这只猴子，她以为遇见的是翩翩少年。

姻缘哦，怎么就这么弄人，那一刻如果，不是荷叶仙子，如果不是悟空，均换作一瞬时而来瞬时而去的红尘之俗人，哪又会有这千年之痛。永恒，同时也是无尽的苦。

师父虽然愚钝，但终究还是虔诚，这一行万里，历经了多少时日却无从记得，仿佛师徒四人生来就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生命的尽头。事情一旦重复着，一切就会重复下去，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一旦陷入重复的循环，似乎生而有之

悟空其实不想走，但却不得不走，他知道，他回不去从前，回不去那自在的烈日下的逍遥。人无论存在多久，似乎总在走着一条不归之路，过去了的，永远就过去了，即使能回到从前，从前也已经不再是从前了。

悟空睁开火眼金睛想把这个世道看个真切，眼前却混沌一团，迷茫淆乱。于是悟空闭着眼睛，试图用心去看，眼是一片黑，心里却有了一片光明，照亮这漆黑的四周，他见到了，一切境相却不真切。

还是罢了，悟空重重的摇摇脑袋，枯叶尘埃均从他的猴毛里面摇散开来，似乎去尽了尘埃。

悟空回复了正常，他依然又变了那神通无限的顽猴，一个筋斗，悟空威武四方，却有谁知他内心寂寥。

（写于2014年）

二：

唐僧闭着眼睛，手里拨弄着佛珠，一颗两颗三颗，永无穷尽的数下去，佛珠的循环犹如生命的轮回，万劫不止

唐僧数着，想着。。。。他感悟到，亏货们何尝又不是在一个圈中经历着无穷无尽的轮回呢

恐惧--谨慎--盈利--贪婪--亏损--恐惧

一个个感念犹如一颗颗佛珠围成一个圈

周而复始

我们也在一个圈里吗？无论是哪种经历，人总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以为一切在自己的掌握中，冥冥中却在命运的轮回里历经这前生来世，因果循环，却看不见来之初，也看不见离去之末，或者。。。或者更本就没有来也没有去，永远都只是在途中，走着一段永无终点的路，凡眼以为那是尽头，尽头何尝不会又是一个开始呢

数着自己的脚印，告诉自己走了很远了，途中的景致却没有变过，变的是虚无之相，原来一直在停留，停留却不自知，就像蒙着眼睛拉磨的驴

圈，各种圈，人一旦陷入圈中，就成了数不清道不明的佛珠

旁眼看见的是你在圈中的循环，圈中的你呢，看见的确实旁人的远离

而事实上旁人从未动过，动的是圈中的心

唐僧唤来悟空，“猴子，你的铁棒儿给为师变成一把剪子吧”

悟空怔怔的看了师父，不敢多问，从耳朵里掏出棒儿，痒痒的，悟空打了个激灵，顺便在耳朵里掏了几下，这才满足的拿出棒儿

念着咒，棒儿用久了，惰了，常常听不见悟空的咒，

悟空恼也没法，什么东西用久了都会不好使的，下次再去东海，看看龙王家这许多年来有没有一些新的宝贝

棒儿变成剪子交给了师父，

唐僧剪开佛珠，并在两头打上结交给悟空：猴呀，你数数看有多少颗佛珠

悟空拿着剪断的佛珠很快就数清了，他说：师父，一共是108颗佛珠，“

唐僧没有说话继续闭着眼睛思考着

悟空挠挠耳朵，”真怪，以前师父要我师兄弟三个数这串佛珠可从来没有数清过，今日咋这么简单就数出来了

正疑惑间，听得师父说了一句如梦如幻的虚话：轮回轮不回，万劫劫不生。断续断因果，圆满不破不见真我。

悟空不知其意

又不敢多问，师父这段时间情绪不佳，晚上做梦也念紧箍咒，躺着也中枪，冤不冤。

悟空叫来二弟三弟，把刚才的经历给他们说了说，虽说八戒平日里呆子一般，常常关键时候能说得清真见，沙师弟沉默不语，谁都不知道他深浅，多半看来非泛泛之辈，藏得很深

八戒掏着鼻孔摇头晃脑的嘟嘟喃喃，“师父入了魔障，每日里魂魄在神游

悟空不确定，看了看沙僧

沙僧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循环无路九九归一，不破不开通天门，断其思去其惧，曲圆尽展青天志”

八戒呵呵傻笑“睡去，去睡，醒时入梦，梦时却醒。无空，空无”

倒头便呼呼噜噜了

八戒几句颠语让悟空又是心生惧意，存在吗？梦里吗？有吗？无吗？我究竟在哪里。。。。。

沙僧合拢僧袍靠着行李也睡了，

“噗嗤，噗嗤”白龙马冷眼看着这群庸辈，心里暗自念叨”真经却是十分明了，偏少了历经，空思考，到头来依然还是那几字真经之理。“

三：

悟空歪着头，瞅着棒子，喊道：“大，大，大。。。。”铁棒像吹足了气的气球，不停地拼命往上涨，悟空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一直不停涨的铁棒，想着心事.究竟是棒子在涨呢，还是自己的意念在涨.所见的当真就如所见之形吗？或者所见之型更有其深意，悟空闭上了凡眼，火眼金睛却睁开了老大，他非要看清这芸芸众相，要把有质有型之物看个通透

火眼金睛终究只有百炼千锤之境，始终看不透那团雾里雾外究竟是何道理。只能见着众相迷乱纠缠.悟空累了，连火眼金睛也闭上了，半寐之间，悟空不见了光，却感觉光无处不在.光或者不是光，众相或者不是相，悟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什么也不明白，一时间清晰和混沌并存.悟空惊醒了 .

他惊醒了一身冷汗，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刚才仿佛清晰的片刻，他似乎明白了一切，但悟空宁肯不去相信这个真像.

他呆呆的看着依然在上涨的铁棒，悟空无力的轻声说：小小小.铁棒竟然没听见，依然还在上涨.悟空火了，“这没脑的棒子，给我变小变小变小”几乎抓狂的踢了棒子两脚.铁棒这才乖乖缩回来，只缩到绣花针那么大小，怯怯的问悟空，“还要缩吗？再下去我就得去另一个空间了”.悟空这才回过神来，“停吧.

当众人拜佛时，悟空却怀疑佛的存在，“佛吗？发力无边吗？究竟是佛的法力无边，还是信佛之徒欺骗自己去看见一个不存在的无边发力呢?悟空此时已经不那么相信所见之境了，这一切都只是一念，存在，不存在，存在.他对自己的变幻术也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其实知道，自己从来就没变过什么,他唯一做的，就是让凡眼去相信他已经不是他了，而是需要变幻的另一相，悟空不知道自己的变幻究竟是在欺骗着自己还是欺骗这别人的眼睛.或者，。。。。也许自己就是别人，别人就是自己吧,也许从来就不存在我和我之外的一切，这一切或者都是幻念.

悟空悲哀中有些欣喜，他顺手拂过那岸边的柳树，瞬间柳树幻灭成尘埃,悟空又挥手拂过那一雾尘埃，尘埃又凝结成石块.柳树，石块从来都没变过，变的只是悟空那一念.

悟空一直存着一个很深的疑惑,我究竟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呢?悟空从来不怕死，他知道自己长生不老，但是悟空最恐惧的其实是自己是否真的存着.

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他曾今见过一泥相,泥相是一堆尘土幻化成的一个沙弥.沙弥以为自己存在呢，有模有样的念着经敲着木鱼,他有意有识，但是就是顷刻间，顷刻间，一阵风经过，沙弥又散成了一堆尘埃.悟空害怕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长生不老又是什么呢，不存在的物件哪里有时间一说.一切都是尘埃，偶然间聚合成型，偶然间散尽踪影，什么情，什么念，什么神通，都是无痕之影,或者影子都算不上.

悟空想着想着，结果自己真成了一堆尘埃，漫开在四处，被风吹来卷去，他想去抓，抓回自己的散漫开去的身体，结果找不到手，他想喊，喊回自己的尘埃，结果发不出声，他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到了一切，这一切原来竟然是一个大大的混沌之境，皆由尘埃所弥漫，分不清哪里是自己哪里是别人。悟空一惊，醒了.

无天，无地，无你，无我，唯存的是佛祖的那一念，芸芸众生竟然都存于佛祖的梦里。这个梦真长，历经了数亿年之久，也许数亿年也仅仅是一顷之间吧.

这个梦真大，无边无际，怎么看也看不到佛祖的影像.

四：

三藏一路眉头未见舒展，次去西行路途遥远历经险难，虽说这身臭皮囊无所留念，但若是被妖魔煮来吃掉，恐怕也心生恐惧

三藏时常不愿去想自己是该来或者不该来，他不敢去想，总觉得细想下去，无法求活，反而及不上混沌麻木

这西天即使求得真经，真就能拯救苍生么，疑惑种种，却无法停止脚步，因为已经迷路了，回也回不去，前行也未见得路途正确，昏乱中除了继续别无它法

悟空知道师父内心苦楚，却不敢扰了师父的思维

师父时常做梦，梦里偶然还念经箍咒，疼的悟空喊冤都没处喊

该死的观音，俺老孙当年何等的逍遥，偏给安了个劳什子的发夹，说该为美猴王的风采。

没法，只能跟着师父混，谁知道西天究竟有啥，此行究竟有没有尽头

尽头，何处是尽头呵，佛祖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八戒天天回头

却不见岸

高老庄也见不着半片瓦

沙僧低着头，不语不思，重复着自己的脚印，他心有愧疚，觉着这么走，累是一种洗涤，走得越久，脚印越多，前世的罪孽也就渐渐淡了，因此他却甘愿就此而行

三藏看着一路西去的天，这一路原本就没有路，跟着每天的晚霞一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循环

一路师徒四人都沉默无语，各人心思都很沉重，原本无趣的路途，却因各种妖魔鬼怪充实了些。

五：

沙僧数着自己的脚印，他常常数不清楚，已经很多次了，数着数着混乱了，又重新数。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却不能做好，沙僧很困惑

也许是自己心不静吧，也许简单的事情其实并不简单

怎么才能把每一步数得清楚呢，沙僧看了看师傅，师傅骑在马上正闭目把弄着佛珠

这一路，沙僧心已经能比从前安静很多了，每日的跋涉除了数着脚印，已经不存其它念头，西天有多远不去疑虑，一路艰险也不存恐惧，他只记着自己的脚印，这一次已经数到了几百万步未曾出错

沙僧对自己的进步有些满意，简单的事情重复不出错其实真的很难

难的并不是事情的简易，难其实难在长时间的坚持

坚持已然很难了，而需要坚持的事情一旦复杂，那就更不容易，沙僧这么想着。

一只蜜蜂嗡嗡的乱飞，落在了沙僧的前半脑秃顶上，光溜溜

沙僧依然数着自己的脚印，他怕被蜜蜂又扰了他记数，于是沙僧停住前行，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几笔，写下了一个数字，他认为他记下了要记的数字。于是念了句“啊弥陀佛”并用手去拂开额头的那只蜜蜂。

八戒看着沙僧胡乱的在空中划着，口里念念有词，捂着猪嘴笑了，“原来比我还呆,这般空中胡乱划，怎能留下印痕，一定又会忘了数字"八戒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切。

蜜蜂飞走了，沙僧看了看刚才用手指划过的地方，然后继续低着头，数着脚印前行着。

八戒傻了眼，难道沙师弟真就可以看见自己写在空中的无痕之字？八戒向师傅靠了靠，问“师傅，这咋回事？”

三藏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有痕之痕障目三分，无痕之痕存于心境，其目无障，其心清明。”

八戒咬着手指，翻着眼看着天边飞过的雁， 还是想不明白，片刻，它呵呵一笑，采了一株草，边咬着边哼着小调坦然的已然前行。

六：

此年为哪年，此景为哪景，榕树精睁开闭了百年的眼，记不起周遭的景致，那一世已然幻灭，这一世又一轮回，它不明白生命为何如此短暂，而它的生命却不灭。

对于永生，榕树精是极其倦意，眼见生命生生灭灭，初时的悲凉换做今时的麻木，它宁愿闭上眼，因为它知道，所见之物终会成明日之尘

上苍赐予的永生，榕树精未曾有过半分感激，它宁愿用它的永生来换取片刻的挪动，千万年的禁锢，谁能知晓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榕树精已经忘记了叹息，它的生命除了睁眼闭眼剩下的只有沉睡。

当师徒四人从树下经过，八戒被榕树深深的忧思所缠绕，那根那叶那茎，呼吸间透出的孤独如迷漫的山雾，久久笼罩着身周。八戒是懂情的，他能看透世间生命的气息，哪里是欢乐，哪里是哀愁。甚至沉默千年的石头也能透出一缕感知。八戒停止了前行，即使悟空急唤，他依然仰头看着榕树盘错交织的身，那是一种扭曲，岁月的禁锢纠缠着千般的痛存留的沧桑。八戒的泪就这样无知无觉的滑落。同样的泪若是从女子脸上滑落其意境大不相同，八戒的困扰于此，多愁善感的猪脸划下的泪常常成了悟空的笑料。

猴子又怎能知道，八戒的丑陋背后的善与真知

八戒问榕树，永世的停留是何种滋味，八戒不敢想，若哪一世他成了不动之物将怎样去面对。时间是很漫长吗，这种长如何才可以去度过。

榕树以为听到的是风声，他知道风经过可以扫清满身枯叶，叶既然枯了就应该化尘入土轮回，他是羡慕枯叶的，结束就是开始，有了结束新的希望也就可以期待了，老榕树没有希望，因为他永生不得终结

榕树能说话，八戒却不能听懂，只听得叶子沙沙，无节无律，八戒一声浊气，把背影留给了这立了万年的树。

（写于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