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殇（8）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上午，我们所在地的法庭走进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摞状纸，老太太找到法官，递上状子，说要告儿子不孝，当时的法官是一位姓顾的，他看了状纸，得知老太太不仅挨打，还被赶出家门，落得无家可归，顾法官觉得事态严重，这还了得，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于是，他安抚了老太太，并打发人送老太太回家，但是老太太坚决不让，说自己能回去，顾法官送老太太到门口，才发觉大门口角落里有人推着自行车子在等她。

老太太就是我奶奶，她要状告的是我父亲，当法官问她有什么要求时，奶奶说把父亲抓进来最好。

事隔多年后，我依然感激顾法官，他确实是一位能主持公道的好法官，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家以后十几年相对安稳的日子。

第二天，顾法官带人来到了我的村庄，他先到村委然后到了我们家的左邻右舍，全面了解了真实情况，当时父亲上班不在家，顾法官留话让父亲抽空去趟法庭。

当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井下上来，步行十几里地出现在顾法官面前时，那是个什么样子啊！面色枯黄憔悴，消瘦不堪，到诉说起自己遭遇的一切时，几度痛哭流涕，他甚至向顾法官跪下，求着顾法官救救他，救救我们一家人。当时，顾法官落泪了，他扶起父亲，说，你回去好好上班，你母亲再来，我有办法答对她。

过了几天，果不其然，奶奶又挪着一双小脚来到了法庭，询问法官怎么解决父亲。顾法官问奶奶，你有几个儿子？

奶奶：五个。

问：你怎么来的？

奶奶：五儿送来的，

问：状纸谁写的？儿子让他们写的。

问：你无家可归，你那四个儿子呢？他们怎么不让你去住。

奶奶：……

问：你头上的伤被你儿用什么打的？

奶奶：……。

问：你现在住哪儿？

奶奶：老三家

问：他撵你没有？

奶奶：没有，可是我要住堂屋。

问：听说你儿子六口人，你住堂屋他们住哪？

奶奶：我不管

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儿？

语塞了半天的奶奶狠狠地说，把他抓进来。

事实很清楚，不是父亲让她无家可归，是她在那几个儿子的撺掇下，想让我们一家无家可归。

顾法官严肃地训斥了奶奶，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老人，竟然使用苦肉计诬陷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们去了你村里，也见过你儿子了，事实都清楚了。

顾法官动情地说：你看看你儿子活的还有点人样子吗？你就不心疼？把他抓进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那些儿子是孝顺你吗，还把你带到这里来！他们是把你当枪使，把你的状纸拿走，谁写的还给谁，不然你儿子可以告你诬告罪！

面对顾法官声色俱厉的训斥，奶奶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赶快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奶奶灰溜溜地溜出了法庭庄严的大门，被其他儿子带走了。

顾法官的话句句在理，那一次回家的路上，也许是奶奶反思最深切的一会吧，因为从那以后，奶奶真的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