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819次列车的终点站，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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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泠艺萱
【1】
张景云与叶希相识于2009年末，那个时候河北的风还很大，干冷干冷的。街上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大雪里，留下很多串长长的脚印，可爱极了。
叶希趴在窗台上眯着眼睛，啊，是那个黑衣人。这已经是她第108次见到他了，他整个冬天都穿着黑色的大衣，除了露出两只眼睛，其他的皆可以融入夜色里。
叶希直起身来，快速地跃下层层楼梯，来到马路上。他已走远，叶希下意识想要赶上去，却不知为何，挪不动双脚。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这夜色里，许久之后，才想起要转身离开。
隔日一早，叶希等候在被大雪覆盖的马路边，她猜想他一定会从这里经过，虽然她没在白天见过他。她立在大雪里，北风垂询，像是故意阻挠她的等待。
不多久，她肩上已有厚厚的积雪，黑衣人还是没出现，她有点失落，转身往回走。大院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小黑亲昵地跑来蹭她的腿，她弯腰抱起它，在那双琥珀般的眸子里看见了满脸失意的自己。
叶希努力笑的自然，将小黑轻轻置于地上，便看见它一溜烟儿不见了。多像他呀，她轻笑。
叶希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雪花纷飞，天慢慢暗下来，她困了，闭上眼。
醒来时，有些冷。她看了看腕表，刚好九点，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就会出现。她打起精神，直直地看着马路，果然，马路那头隐约可见一个小黑点，是了，肯定是他。她不免有些兴奋，心里又莫名的紧张起来。
眼看着黑点逐渐放大，她顾不了那么多，跳下窗台，匆匆跑下楼。
“嗨，我已经等了你109次了。”她落落大方，丝毫没了先前的紧张之感。
黑衣人显然被惊吓到了，因为眼前是一只黑色猫咪，他诧异这声音来自何方，确定不是这只黑猫说的，因为猫不可能会讲话。他轻轻抱起它，它温顺地用脑袋蹭了下他的手，他这才看见它脖子上挂着的小型MP3。原来是录音，他笑着摇了摇头，心里纳闷这猫的主人该是个怎样有趣的人。
怀里的猫咪有点不乐意了，它用爪子轻轻抓了抓他的衣服，倔强地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手一松，它竟悠然落地，跑进雪里，跑向大院。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可没走几步，就反应过来，不觉在心底骂自己无聊。
于是，他转身，一步步远去。
屋内的叶希浅笑着抱起小黑，轻轻取下MP3，看着依旧播放着的空白音，亲了亲它的脑袋：“谢谢你，小黑。”
这是2009年的最后一天，过了零点，2010年的钟声就会响起。那一年的河北，还允许放烟花，那晚，整个夜空都异常的绚烂。
【2】
转眼冬去春来，叶希再也没见过那个黑衣人。似乎如同蒸发般，可她依旧每晚九点就等候在窗台，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六月的风夹杂着高温，好似要席卷走人们体内的水分。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黑衣人，只不过，这一次，他换成白体恤、牛仔裤。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脸，早在进校第一天，她就看清了他的脸。眉毛很浓，鼻梁高高的，嘴巴永远勾起好看的幅度，小麦色的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饱满。
“嘿，这是我第110次看见你呢，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报警啦！”她缓缓开口，满脸笑意。
一阵风吹来，她的白裙也随风轻轻飘动，她站在他眼前，故作淡定地看着他。
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片刻后才想起她是谁，“初三实验班的小才女叶希，我知道你。”
她有点惊讶，这年头还有人关注校报，更何况还是高中部的他。她埋头，轻声说：“解放了？”
“嗯。你不也解放了？”他嘴角上扬，依旧是好看的幅度。
“哪里？高中不是更累吗？我看你从来没有九点之前回过家。”她提高了些许音量。
他愣怔片刻，没细想她话里的意思，侧头调侃她：“果然是小孩子啊，贪玩。”
她本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于是只好尴尬的笑笑，便沉默下来。她走在他身边，空气里依然翻滚着细小的风沙，她不觉得讨厌。正午的阳光有点毒，她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她有点热，一同沸腾的还有她的心。
“你家住哪里？”他漫不经心地问。
叶希这才想起快到家门口，她抬头微眯着眼，“那边。”
他顺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似觉眼熟，一时想不起。他回头时正好瞥见她额头上的细汗，就像晨间的小露珠，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她的脸因为天热的缘故而微微泛红，眼神清澈而坚定。
“给你。”
她看着他递来的湿巾，绿色版的心心相印，她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家到了，再见！”她并没有撕开湿巾的外包装，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的马尾在脑后束起，有点松，但不凌乱，走路的时候，马尾也有节奏地随着她的步子摆动，很好看。下一刻，他似想起了什么，黑猫、女声、109次。他终于想起来，不免嘴角上扬，这一次，勾起的弧度又稍大了些。
她欢呼着上楼，心里的某个角落，有那么一点点软，一点点热，像有一团小小的火苗，摇曳着。
【3】
夏天的夜晚带着特有的干燥和闷热席卷而来，路灯的光白晃晃地亮在头顶。叶希站在涂着白色墙漆的大院门口等待张景云，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准确地说，是她约好在这里等他。
等待是一件漫长而备受煎熬的事情，它貌似给时间增加了长度，好像永远走不到下一秒。她走进马路中央，看着路的那头，没有他的身影。有车喇叭声传来，很是刺耳，她只好退回到路边。心里莫名的有点失落，她想，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正在失落之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身前。他探出脑袋：“上车。”
叶希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拉开车门，缓步而上。
“等多久了？”他一如既往的淡定，却未藏住眼底的担忧之色。
“没有啊，我也是刚到。”她侧过身子假装整理小包，怕他看出自己在撒谎。
车窗外的建筑物和树木迅速倒退，叶希有点头晕，忍不住用右手撑着脑袋，闭上眼，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许是惯性，她不一会儿便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他本想提醒她，但心知她晕车，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便不忍心开口。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尽量不晃动，好让她睡的舒适。
车在石家庄市区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火车站停车处，他抬了抬另一只手，单手拿出钱递给司机，动作幅度并不大，她却感觉到了。她睁开眼，还有点迷糊，“到了？”
睡觉后声音带着特有的黯哑，她看了看腕表，“这么快？”说着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他看着那样的她，忍不住摇头浅笑。
司机是个温和的大叔，他将行李取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景云，又笑眯眯地看了看叶希，便转身走向了车头。
叶希是个后知后觉的人，性格虽然不大大咧咧但也不是细心的主。她当然不明白大叔眼里的意有所指，单纯地以为那是大叔为人和善，于是，她热情的跟司机说：“谢谢您，路上小心。”
张景云有点想笑，不愧是小姑娘，“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她直截了当的拒绝。
他笑了笑，径直走向存包裹处。他轻声询问了下价钱，而后便把包裹递给工作人员，拿着不大的牌子转身走向叶希。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他看见她没要走的打算，嘴角又弯了起来，“走吧，四处看看。”
他们走在热闹的街道，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她稍稍侧头，两个影子就暧昧地靠在一起，她惊讶于自己的发现，看着影子偷偷在心里笑了好多遍。只不过是小女生的心思，他哪里会不懂。他却不道破，任她小脑袋瓜胡思乱想着。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彼此没有过多的沟通，她却很享受那样的感觉。她想，大概，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如此安心吧。
那天的最后，她目送他进站，却始终没有说再见。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在心底悄悄有了目标，郑州！
【4】
天气一天凉过一天，有时候早上起来也会看见窗外的树枝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这样的时刻，叶希忍不住打开手机，给他发一条微信。内容很简单，不过是“早”、“早安”等一些无聊的问候。
上了大学的他似乎很忙，总是要过很久才会回她的消息，偶尔也有等不到他回复的时候。这样的时候，她总会抱着手机沉沉睡去。翌日一早，她从闹铃声中醒来，慌忙而充满期待的按开手机，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有时候写着作业会突然失了神，上着课会不觉走了魂。等她回过神来，看着堆积如山的课本，心里涌起一阵烦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一下学期分班，她看着试卷上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很是压抑。她不喜欢理科，可是她的地理也差到了极点。
晚上躺在床上，她辗转难眠。瞥见了正在充电的手机，她下意识地伸手拿过手机，登陆上QQ，点开他的空间。
下一秒，她清楚地听见有什么破碎的声音。照片上他依旧勾起好看的嘴角，身旁站着的，是一个眉开眼笑的姑娘。那个女孩子算不上美，但站在他身旁，却是百般相配。
叶希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她颤抖着点开对话框：“恋爱了？”附带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过去。
2011年还是2G网，慢的让人有想摔掉手机的冲动。可是，他却回复的很快，“嗯，怎么样，对嫂子还算满意吗？”
“不满意，没有希儿可爱。”她佯装不满道。
“是是是，希儿是妹妹嘛，最可爱了。”他顺着她的话说。
末了，她认真地说：“你们很配，会幸福的。”说完，她便匆匆下线，躲在被窝里轻轻抽泣起来。她想，她的暗恋就这样没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真好笑，
叶希花了很短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等到心情平复下来，她便将所有的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她想，即使以妹妹的身份，也要呆在他身边。她原本不是一个倔强的人，她只是觉得，人都是有些所执着的事物的，譬如张景云于她。
然而，事实上，生活并不是计算好的公式，不是所有的东西努力了就会达到预期的效果。人生会有各种让你手足无措的意外，叶希的高考失误让老师都觉得诧异，比平时低了足足一百分。
这一次，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谁也不见。心里的希望就此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流过脸庞的眼泪。她以为，从此以后，她就要失去张景云了，彻底失去。
叶希提着重重的行李箱，看着熟悉的火车站口，咬咬牙，便走了进去。
火车一路南下，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她安慰自己，听说重庆的风景很美呢。嗯，那就当给自己的心灵一个假期好了。
【5】
事情的转变不过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执意要回北京，他百般无奈，再三苦苦相求，她依旧没松口。
她是在2013年的最后一天离开郑州的，他并不知情。等到他收拾好行李打给她电话时，电话那头却传来机械的女音。他跑去她的宿舍楼下，室友告诉他，她一早就离开了。
他以为她不过是耍耍小脾气，可是当他再次打去电话，那边提示他是空号时，他就彻底慌了。他买来机票，连夜赶去她家里，却不料被她父母拒之门外。
他在街头落寞的走着，手机QQ上他发出去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音。他铁了心要等到她，跟她道歉。可是，不过半个小时，他就看见了她挽着陌生男子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他上前，直直的看着她，那眼神太过复杂，把她吓到了。然而也不过是短暂的几秒，她便一脸漠然地向前走去，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打算。
“他是谁？”他终于忍不住钳住了她的胳膊。
“你看不到吗？我男朋友。”她似乎有些懊恼。
不等他开口，她便用力挣脱开他的手，补充道：“张景云，我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请你以后别来打扰我。”
他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突然泛起恶心。你要的生活我给不了你？哈哈哈，真可笑。他愤怒之余，用力朝墙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回去后堕落不堪，日日酗酒。叶希的电话打来时，他刚好喝的烂醉，他接起电话：“滚啊，滚远一点！骗人的，那些都是骗人的……”
叶希听见电话那端他语无伦次的话，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她不知道所为何事。她想都没想就打开电脑，买了当天的火车票，赶往郑州。
她按照他之前给过她的地址向人一一打听，才赶到他的住所。她用力拍打着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她看着眼前的他，惊讶至极，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完全一副邋遢颓废样。
叶希二话不说，夺门而入，迅速收拾起屋子来。等他酒醒后，她将早已熬好的粥端到他面前：“还没死，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张景云抬头看她，心里很是诧异，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成长到这般。是受了多大的苦，要有多坚强，才有这般悟彻。
一刹那，他自愧不如。而后，他强打起精神，继续生活。怎么着也不能让一个小孩子看了笑话不是，他暗想。
【6】
张景云的屋子恢复了原样，他扔掉了一切关于那个女人的东西，大到衣柜，小到耳钉。
日久生情并不是骗人的，心动跟感动还是有所区别。当张景云再一次乘着Ｋ819火车到达终点站时，叶希也再一次早早等候在了出站口。就像当年送他离开一样，只是这一次，阳光暖到了她的心里。
“嗨，这是我第520次见你。”她如往常一样，俏皮地吐出那几个字。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转眼间竟走过了三年。他惊讶于时间如此之快，震撼于她记忆力如此好。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掌心里传来的柔软让她很是安心。于是她忍不住笑了，他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想起很多年前，她专注地看着依偎的影子，心里觉得暖暖的。
他想，是时候表白了吧，嗯，是该表白了。
晚上华灯初上，她带着他去常去的小店吃饭，老板娘跟她很熟，打趣地问：“哟，小妹儿，男朋友很帅哦。”
她突然间就脸红了，正要开口解释什么，他的手就猝不及防的伸了过来，他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而不容质疑。
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盒子很小，她轻轻打开，是一条项链，吊坠上刻着她的名字。她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好似没明白般。
“希儿，我们交往吧。”不等她开口，他又接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总之你就在我脑海里转啊转，转啊转，不愿意停。我起初不相信，可是后来，你越来越猖狂了，吃饭的时候能看见你、工作的时候能看见你、坐出租车你也在旁边，简直就是猖狂到极点了，所以，我打算收了你……”
他说了很多，叶希听着，表情从震惊到欣喜。他表白的话简直糟糕透了，可是，她却笑了，笑的很开心。
“这是我的银行卡，你拿着，我愿意把它交给你。”
“我的车钥匙在这儿，所有权也归你。”
“我的心，在这儿。”说着他握着她的手覆上他心脏的地方，她清楚的感应到他心跳加快，“可惜不能掏给你看，要不以后谁来照顾你？”
一瞬间，她满眼泪水，不敢眨眼，怕一不小心就会汹涌而出。她只是无言地听着，心里却汹涌澎湃。
“户口本没带，但是，我希望那上面有你的名字。”他认真地一字一句说。
终于，泪水还是决堤，她哭笑着点了点头。老板娘在身后端来点好的菜，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多吃点，要不然谁来照顾我？”她夹着一块肉放进他面前的碗里，俏皮地说。
你看，Ｋ819火车的终点站，其实是爱。不管有多远，彼此都会奔赴到对方身边，反正火车一直在开，终点站也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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