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冬日小镇

美瑛小镇在北海道的中部，经过了自然化育和人工培育，一块如海浪般起伏的丘陵变成了迷彩的花田，美瑛的名字也因此名实相符。 

“花田”是春夏时的美瑛，各色花草和作物间隔着，条条块块，铺满了坡地，像披红戴绿、花枝招展的新娘，怪不得成了拍摄婚纱照的胜地。我们前往的时间是一月份，自然是要去看冬日里的美瑛。冬日的美瑛，会是怎样的姿容呢？ 

列车一路向北，朝美瑛驶去。这是一种迷你型的通勤列车，方形的车头，方形的车厢，驾驶室与车厢连通，设施简单，但车速却很快。窗外已是雪的世界，白色的土地，白色的树木，白色的屋宇似转着圈子接连地退去；单轨的铁道，树木夹持着列车，形成一条白蒙蒙的雪道，列车呼呼向前，似在犁开雪雾、推开雪障，钻到前方的雪洞里去。看来，那个花田美瑛也在雪的包裹里了。

走出美瑛车站，浑然间有些意外，迎面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厚厚的积雪中立着一棵圣诞树，傍晚时分，树上的彩灯闪闪发光；紧邻广场的一侧有一尖顶钟楼，高高地耸立着，雪地里走过几个包裹严实的行人，边走边哈着白色的热气，这情形竟像是欧洲的小镇了。 

积雪已深及脚踝，行李箱的滑轮则完全失去了作用，只好拖着行走，沉重的箱子像雪橇一样在软绵的雪地里划着，无声又无息。 

很快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既然已深入到日本的乡村小镇，那就找一间地道的居酒屋，切实体会一下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吧。于是我们向一家居酒屋走去。街灯已经亮起，在灰蒙的夜色里泛着朦胧的微光，微光照在建筑上，和窗内的灯光一道，画出了房屋的轮廓。离开主街，便拐进曲折的小巷，探着厚厚的积雪，辨着门面的招牌，深一步浅一脚地走着，路灯稀疏，灯光更加朦胧，深幽的巷子里悄无声响，小镇像是睡着了一样。 

“居酒屋”的招牌终于映入了眼帘，青色的方布，白色的字迹，熟悉的文字，一股暖意顿时袭来。推开店门的一刹那，布质的门帘便掀开了一角，“倚来沙依玛斯”，一张谦恭的笑脸映现在眼前，边说着欢迎的柔语，边躬延我们入店。暖哄哄的热气混着烤肉的香气顷刻包围了全身，曲尺型的操作台内，几个戴着碎花头巾的女子一边持续着手里的活计，一边也交错地说着欢迎。琳琅的厨具，热闹的声响，原木的天棚、墙壁，草席、案几、棉垫，置身其间，特别是与室外的安静、寒冷相对比，一下子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日式的料理端上来了：烤鸡翅、五花肉、和椒盐虾，鲭鱼，牛排和清酒，油滋滋，香喷喷地摆满了案几。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席，又在店家的连声感谢中得到隆重的相送。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不禁琢磨，原来小镇外表的安静清冷是在维护内里的热闹温暖，小镇如此，花田又如何呢？我们开始期待明天的行程了。 

根据行前的约定，我们在美瑛站前的停车场与木子女士见了面。木子女士是利用冬闲兼做导游服务的，客气地寒暄后，我们坐上她的红色吉普，向小镇外驶去。只数分钟时间，天地便豁然开朗，红色的吉普在白色的丘陵里高高低低，上下起伏，旷野里人迹稀少，我们像在白色的海浪里荡漾。吉普在一棵大树前停下，这就是那棵汽车广告里的“肯与玛丽之树”了，其实是一棵白杨树，树叶已经掉光，剩下褐黄的孤枝，孤枝密集，像千百条手臂，聚拢在一起，指向天空，独立在白皑皑的旷野上。我觉得它冬季的样子要好于春夏，春夏树体通绿，与大片的绿野少了对比，冬季则多了反差，也就多了韵味，给人以苍劲、孤傲、沉静、期待的想象和品味。树的对面是一块高地，从高地上立着的黑色石碑可知，这里是一处丘田的眺望台，放眼望去，丘田起伏，天地相接，绵柔的雪地里点缀着零星的植物，以及彩色的小屋，竟是如童话般的意境。

坡下面有一公园样的景观，同样有尖顶的房屋，更有彩色的墙面，三角的屋顶托着棉絮般的白雪，像修剪过的老人的胡须，积雪涌向屋门，留下黑白的残阶；一条白桦树组成的小道环绕期间，太阳透过树枝洒下金色的碎光，真是极美。园中的的房屋叫“拓真馆”，是日本著名摄影家前田真三拍摄美瑛美景的作品展馆，可惜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背景，只将兴致放到白桦小道、林间残阳里去了。

上车继续前行，雪忽然密集地落下来。刚刚清澈的天空、洁白的大地一下子浑然起来，浑然的是雪雾，太阳仍在空中，阳光时有时无地投射到雪地上，使一切都变得梦幻了。最令人迷恋的还是雪地里的树木，雪雾之中，天地朦胧，树木只剩下依稀的轮廓。著名的的“亲子之树”在前方出现了，似乎是天的尽头，两大一小的三棵树木，像牵手远行的一家三口，画面温馨得叫人想落泪；

雪越下越密集，蒙眼，入口，在天地间编织起横横竖竖的网，一排不知名的树木，树间的距离似乎被雪线缝接起来，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块灰青色的巨石，又像草草画就的铅笔画！花田不在，雪地以虚构之效也达到前田真三所追求的“情调风景”了。我忽然想到，美瑛小镇就睡在这样的风景之中，真是会陶然知足、乐在其中的。

到了“四季彩之丘”，木子女士的导游便结束了，相互感谢道别，我们进入自主步行游览阶段。没有规定的路线，正可以天高地阔纵情行，没有目标的旅行别有一种享受，意外之得也随之出现了。一条高坎上的的大道在眼前延伸开去，大雪忽止，天地通彻，“我们走在大路上”，看高天丘原，吸清凉雪气，路边一青色尖顶的建筑映入眼帘，原来美瑛小学就在眼前了。又是尖顶的建筑，隐身在田野树木之间，很像欧洲村镇的教堂，但有趣的是，这所小学已是百年老校了，百年以前是否就有这个仿欧的建筑？还是后来为服从整体观光风格而增建？这些其实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学具有了教育和观光的双重价值，成为了花田美瑛景观的组成部分，共同营造了世外桃源、人间童话的美丽家园。 

一天的旅程接近结束，我们在导航上“按图索骥”，找到返回美瑛镇的车站。车站的名字很有趣，叫“美马牛车站”，因在美马牛村而取名。

车站很小，也很简陋，红色的屋顶，木质的廊框，铝合金样的灰色窗墙，“一室一厅”，一室为站长室，厅则是候车厅，其实就是一间七八平的小屋，有味道的是木格状的凳子上放着棉垫，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取暖的煤炉，是那种一根烟筒伸出屋顶的老旧样式，这在现代化的日本出现，让人既感到亲切又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这条属于富良野线的铁路已经启用了100余年，与不远的美瑛小学同一时间建设，这小站的历史也有这么长吗？ 

小站里没有乘客，静静地靠在铁路的一侧，身后不远就是美马牛村，此时也沉静着，只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可以想象屋里的热闹。 

班列将要到站，我们将沿线返回，从美瑛站乘车前往旭岳大雪山。美瑛的雪是温柔迷蒙的，冬日的小镇生活在童话般的宁静温暖里，那么旭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