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皮带
周末回娘家,饭后饱热,爸爸就脱去了外套。腰上系着的皮带特别扎眼,带子是那种最土气的款式,怕是他在菜市场“15块一条”叫卖的摊子上买的,摊贩扬起铁锤在飘摇浮动的灰尘中给带子扎扎实实地加上几个合适的眼儿,抖落卡存的圆皮点再递出手来就算成了一桩买卖。带扣已被氧化地深一块浅一块了,带身表面的皮也开裂脱落地像斑驳的老城墙在低絮着沧桑,圈绕在爸爸异常凸起的、和身材极不相称的肚子上,更显得他老态龙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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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小时候放学去爸爸单位,他一身西服,手插裤袋,笔挺着身姿出来迎我,小朋友们都惊呆了:“你的爸爸怎么这么帅!”是啊,那时候爷爷是镇一把手党委书记,德高望重,爸爸在镇上最好的事业单位做经理,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是我们这小乡镇的大太子,十里八乡无人不知,何等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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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浮沉万千,时光匆匆不待,谁没有萋萋风华正茂时,谁又能避走苍苍低垂暮老世呢?爸爸的热血,游走挥散在不舍昼夜的岁月长河;爸爸的青春,兑换了那个懵懂烂漫的囡囡至如今能从容地独当一面。却在眼前的欣慰中回望着被时间过滤了的“昔日”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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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老轮回,枯叶低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后翻跌坠地。琐事繁杂、碎务冗多,爸爸的皮带如落叶般飘落在了我遗忘的角落。一年一度的“双十二”到了,翻看淘宝网页时猛然想起爸爸那条沧桑的皮带,赶紧选择了一条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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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周末,冬日暖阳斜照在老屋东墙上,也不忘与路旁的枯叶对着话,叶子泛黄的底色上调进了灿灿的日光居然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了。刚进娘家门,便前院后巷地找爸爸,扬着手中的包装盒炫耀着自己的孝心。爸爸抚摸着包装盒笑盈盈地:“金利来啊,看这包装就知道很好!”看着爸爸花白的胡须,银白中夹杂几根发灰的黑丝,前几日见面记得好像还没有见到有几根白色的。念书时,我也曾像今天一样炫耀过自己的成绩单,但爸爸好像从来都没有满意过,更别说夸赞了,最多也就是板着脸喉咙下面发出点声音就草草的算是回应了。父爱深沉,但年纪越大似越谦和了,是因为面对的不再是嗷嗷待哺的稚子,便连子女也生分忌惮了;还是因为不再是年富力强的本身,自己也觉得自己该叹性服老了。
和奶奶说着话,隔壁屋传来几声清脆的锤击声。是爸爸敲眼换上了新皮带,看着皮带盒里整齐地放着他那条旧皮带时,我的心揪痛了,没有想到这通体开裂的带子已然薄成这样,怕是连个喷嚏的力量都难以承受了。带边毛出来的纤维整齐而短促,一看就知道被反复修剪过。带眼上的勒痕压得带子扭曲了身姿,一如爸爸日益弓起的腰背,再也难以挺拔如昔日。
只是,如果我没有买来新的,爸爸什么时候才会给自己添置条新皮带呢?
有一首老歌叫《拨浪鼓》,里面唱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爸爸说的甜蜜的负担”;有一种幸福叫“菜凉有人温,晚归有人等”,那是如牵引风筝的绳索般被需要的幸福,那是累如犬狗后撞见你的笑脸也甘之如饴的温暖。为人父母,方知报恩于父母,成长,让我们更好地结识自己,也教会了我们驮好肩头的责任。而立之年,在街上行走,我会靠着最路边。我知道,我重要地经受不了任何意外;我知道,家里有一双混沌老目在盼着我平安归来。丝丝凉风渐起,暮暮落日低矮,屋门口的桑树叶凋落大半。残存的树叶不见了昔时的苍翠,稀稀拉拉地摇晃在枝头,坦然自若地静待着新春。
熙攘的街头,我同爸爸站在路口,看着络绎的车流,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绷直了身体,不太利索地大迈步疾走。我在后面喊他:“爸爸,你慢些走!”他惶惑地转头看我,“现在有规定,车流必须礼让行人,你不用那么着急,稳稳地走。”听了我的话,父亲脸上仿佛柔和了许多,看着我安心地笑了笑,颓颓苍颜在霓虹灯的映照下,似乎红润了很多。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他,夜幕中,我们一步一步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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