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伴 爱在艰苦岁月
编者的话:安徽省利辛县82岁的王如璧老人和72岁的老伴,是一对半路夫妻,他们携手走过了几十年的艰苦岁月,一路上相互体贴,相互照顾,生活再苦再难也不放弃。
天上掉下个好女人
我和现任妻子刘勤英的结合,是在1975年春天。当时,我还是一个被遣送回乡的“右派”,妻离子散,孤身一人。作为被"利用"对象,白天上公社搞诗画创作,夜晚回家给人做衣服,挣几个零用钱。
一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刚坐在缝纫机前准备缝制一件已经裁好的衣料时,邻居家的媳妇走进来对我说,她在北乡有一个姑姑,被养父包办结婚,夫妻感情不好,现已离婚,准备在咱庄另行安家,提了几家亲她都不愿意,对我的情况却比较满意,问我想不想见一面。见我没有吱声,她又说;"我姑人很好,很能干,知冷知热,只是命不好,摊上了一个这样的老公!"
我说:“最好让她到我家来一趟,见后靣后再定怎样?"第二天早晨,我刚起床,就见邻家媳妇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来。相互介绍后,她在桌边坐了下来。我这时才注意她:三十多岁,面皮白净,脑后梳着两条长辫;上身穿士林兰罩衣,下配黑色长裤,显得非常朴素大方。
通过交谈得知,她叫刘勤英,1942年河南大灾荒年时,父母先后饿死,她被人辗转卖到永城给人当养女。她童年时受尽磨难,18岁时被养父包办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婚后,因为夫妻感情不和,两个人经常吵架,丈夫经常打她。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使她受尽了折磨,她多次自杀,以求解脱。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这里。
她说:"我也没有别的奢望,只想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过完下半辈子,但又怕人家不能善待我的孩子,侄女给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的苦难遭遇在我心中引起阵阵共鸣。我想起自己这一生,面对着个空空的家,心里突然掠过-阵酸楚。我感慨地说:"我孤身一人,家徒四壁,我怕你受委屈呵,至于你的孩子……”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马上对她说:"家里能有个孩子欢欢乐乐,是求之不得的事,哪会虐待他呢?"
我们相约,她与侄媳商议后再定。
当天晚上,邻居媳妇来我家,说她姑没有意见。那一晚,我很久沒有入睡,孤苦十年的我,突然就要拥有一家,还有一个孩子,看来是上天眷顾我呵。
恩爱夫妻苦也甜
第二天早饭后,后我和刘勤英一起到供销点买了几件衣料、尼龙袜和糖果等,权当聘礼。之后的日子过得虽然艰苦,却充满温馨。村里不少人都为我庆幸。
1978年,我家双喜临门:5月底,我们的女儿降生;12月底,我的“右派"问题改正,回山东重新安排工作。那些天,我们两人都高兴坏了。
妻子患有心脏病,严重时甚至连生活也不能自理。我在山东工作一年之后,组织上又以"对调"方式把我调囬利辛县工作。为便于照顾妻子的病,我让他们都随我在工作单位居住。当时,我每月的口粮也只有15公斤,根本不夠全家食用。妻子只好从黑市上买些粮食贴补,家里所有开支,尽量省着花。我每月领了工资后,先把一个月的粮食买下来,再考虑其他开支。平时不过年节、不来客人时,我家从未买过鱼、肉,蔬菜也拣最便宜的买,也很少添置衣服。有一次,妻子到卫生院看病,护士看到她罩衣下的棉袄上补有几个补丁时,以为她也是从山东回来的,就问:"山东老百姓的生活这么苦吗?”弄得她十分尬尴。有一天,我的刚满两周岁的小女儿在邻居家的童车上玩,后来竟哭着不愿下来。我当时答应一定给她买一辆童车,可直到女儿上小学,我仍然没给她买来。
1980年春,我在劳动改造期间落下的脊椎病又发作了,夜晚疼痛难忍,只好去卫生院要了两个输液瓶,装上热水暖患处,却不小心烫伤了女儿的腿。为此,妻子常自责道:“都怨我,要不是我拦着,你和前妻复了婚,两个人都拿工资,你哪能这么苦熬。"我常笑着安慰她说,夫妻恩爱苦也甜呵。
1985年冬,我调回王人区文化分馆工作,妻子利用靠近中小学的有利条件,在文化馆门旁摆了个文具摊,毎年都有近三千元的收入,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我们还较早地用上了电视机、洗衣机,过上了温饱有余的生活。
1987年底,利辛县有关部门根据相关政策,为妻子和女儿办理了农转非户口。当我把红彤彤的城镇居民粮食供应证交到妻子手上时,她调侃地说:"王三姐住寒窑,十八年熬了个大登殿,我十二年熬了个吃商品粮,也算值了!"
全职保姆
再婚家庭处理不好子女关系,往往会往不欢而散,而我的家庭却没有这种烦恼。这主要是刘勤英通情达理。,
1978年底,我的''右派"问题改正,重回山东上班时,已经改嫁多年的前妻,又通过子女做工作,要我把刘勤英赶走与她复婚,立即遭到我的拒绝。我说:''刘勤英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到我家来的;我現在刚恢复工作就把她撵走,还有点良心吗?"还有人劝我不要因小失大,影响了工作前程。我说:''即使再次失去工作,我也绝不后悔!"刘勤英知道后,说:"就是跟你去要饭,我也心甘情愿。"
这件事,曾给刘勤英精神上造成极大的伤害。然而不久,我在山东的大儿子,突然写信给我说:他和 媳妇不到年龄结婚,沒有生育指标,已经做过一次人流;现在媳妇又怀孕了,如不躲一躲 ,这个孩子也保不住。要我和刘勤英商量,能否让媳妇到计划生育控制较松的安徽来,请后妈照顾一阵子,把孩子生下来?这事要在别人,肯定是一口拒绝。然而刘勤英却说:''他们是少年夫妻,要不是躲计划生育,咱请还请不来呢!叫儿媳来吧,俺娘俩互相照顾。"
儿媳来后正赶上妊娠反应期。当时,我每月只能给他们寄l5元钱,为了给儿媳增加营养,妻宁愿自已不添衣服,一次从生产队买了一百多斤小麦;听说儿媳想吃西瓜,她硬是从五里外的集上抱回一个来;她从不教儿媳到地里干活,只让她在家里带呀呀学语的妹妹玩。儿媳即将临产时,儿子又突然写信让儿媳回山东生产。临行前,妻把准备给儿媳坐月子吃的大米、粉丝及婶子大娘送的土布、日用品装了满满一大提包,还把平时攒下的20元钱,全部拿出来给儿媳当路费。那一晚,娘俩活语缠绵直到深夜。儿媳说,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婆婆这份恩情。
事后,刘勤英说:“我不爱记恨人。你在山东的几个孩子,只要到咱跟前来,我都热情招待,比我对自已的孩子还要重视。”
我和妻子子女的关系也比较融洽。他们毎次给妈妈打电话,总把我叫过去说上一段,嘘寒问暖。每年春节期间,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都开着自家车,专门来利辛给我们拜年。
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
我是解放前中师毕业,妻子从没上过学,文化上的差异没有成为我们真心相爱的障碍,反而是我们感情的融合剂。
毎天晚上忙完琐事后,我给妻子读一会儿报刊,或在电视机前比肩而坐,看新闻、看戏剧,边看边议。前些年,老伴喜欢议论克林顿、南联盟,能认出围白花头巾的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人民的领袖,还能说出许多豫剧、京剧的剧情和名角。2005年冬天,女儿到县城工作后,我和老伴也搬了过来,生活的圈子扩大了不少。每当书朋诗友来访,妻子总是热情地拿烟、烫茶,或奉以酒食,言谈举止十分得体,俨然是一位知识女性了。
现在,每天天一亮,我们就穿衣起身,到中心广场或小河边,做几节老年保健操,然后带着微汗逶迤而返;早饭后,我写字绘画,老伴则为我送茶、拉纸;午睡后,我俩一块儿上老学大学"充电"或逛街;晚饭后,我们看看电视,10点前后入睡,生活十分有规律。我们每年还出游一至两次。2010年,我们去上海参观了世博会,至今仍津津乐道。
女儿女婿常来看望我们。有一天下午,女儿带着刚放学的外孙女萌萌走进我家,看见我和老伴正在下跳棋,就说:"你们俩真幸福!要是你们现在都是三四十岁多好。"妻子风趣地说:“要真是那样,哪有现在的萌萌呢?"我笑着说:“五六十岁也行,只是别再老了。"老伴立即接了过去说:"老了怕什么,唐明皇和杨贵妃还辈辈做夫妻呢,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室立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此文曾被《开心老年》2013年第3期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