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痨方老师

方老师个子矮小，人精瘦，六十出头，眼珠泛黄得厉害。一个书画包是他随身标配，走起路来脚底生风。

你若第一次见方老师，也丝毫不用担心有生疏感，因为在方老师眼里，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老熟人。

他天生就是自来熟。

你若刚认识他，立刻就会发现他是个健谈的人。“大同的书画市场大繁荣的时代就要来了！”他眼冒金光地说着。“我们书画人要扛起这面大旗，要放低身段，要把作品价格定低些，价格要亲民，要书画真正走入寻常百姓家……”他一句赶着一句，听众根本不用插话，因为，他压根不打算让听众有任何发言。

他只要发现身边有人在，不管人家是不是书画爱好者，都会热情和人家攀谈，从书画装饰居室到书画作品优劣的辨别，滔滔不绝。这个听众若是不堪其扰想走开，他还会热情追上几步，把名片递上去，恭请人家电话垂询……

我们就笑。

他回头看看我们，也笑。

“小方，你快去医院看看吧，精神科。”李老师打趣他。他捋捋头发，说：“向大众普及书画知识，让……”

“让书画走进寻常百姓家——！”站在旁边的张老师立刻打断方老师的演讲，“我替你说，行吧？！让我的耳朵歇会儿！”

方老师是话痨，业内人都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方老师看见酒！

有酒喝，方老师的话匣子永远也关不上。

酒桌前，是方老师的独幕舞台。“书画市场的繁荣离不开你我书画人的努力，甚至牺牲……”

读者别误会，方老师嘴上的牺牲，不是让我们付出生命代价，而是指市场热起来后，我们这些“放低身段”的书画人会被百姓遗忘转而去买名家名品。

他喝上一口，然后继续说呀说。

李老师年已七十，熬不住了，想回家，就催他：“小方，别说了，赶紧吃几口饭吧，你看我们早就吃完了呢！”

方老师瞅瞅桌子上的饭菜，又摇了摇酒瓶，回头对着邻桌上正在收拾餐具的服务员喊：“服务员——再来一瓶酒——”

——他不是没喝够，而是没说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