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伴读-《奎妮的情歌》4
三十四、给戴维上舞蹈课
八月,周四晚上,我在巴士站等待去托特尼斯的大巴。当时你在度假,待在尼布斯的车里让我更加想念你,我需要跳舞。
“你这是要去哪,奎妮·轩尼斯?”
“外面。”
“我也要去!”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戴维一脚踏进了车辆往来的路上,我得把他拽回来。“你可以给我买你欠我的那罐啤酒。”然后我们一起坐巴士到了皇家舞厅, 我想要说服戴维去做点别的,“人们会觉得奇怪,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即将上大学的男孩。”“人们怎么想有什么关系。”最终他跟着我走进了皇家舞厅。
毕业之后我开始跳舞,在科比的舞池里我认识了渣男,当时他邀请我一起跳狐步舞。在这里,曾经有人对我献殷勤,然而我的爱全部给了你。除了给戴维付了巴士的钱,我还给他买了一罐啤酒,一杯威士忌酒后饮料和一包香烟。
拒绝了戴维共邀一起跳舞的请求之后,他独自走进舞池中央,自顾自忘我地跳起来,探戈,伦巴,华尔兹,他滑步,骤降,飞转,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舞池,几个保安站在我旁边,握紧了拳头,我伸开双臂,走到戴维身边合适的位置,说道:“一起吧,跳狐步舞。”
坐巴士回家的路上,戴维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跳舞的事情,因为答应了母亲他会好好待在家里。“下周四我们还会见面的吧。”接下来的一周更糟糕,我需要跳舞,但是周四,我没有去皇家舞厅。
三十五、做椅子的人
父亲教会我跳舞,他是一个木工,做木头椅子。小时候我们经常玩躲猫猫的游戏,他常常假装看不到在他裤腿下面拽他的我,直到我们四目相对,他会惊叫起来:“啊,你在这里啊!”然后把我举过头顶,这个游戏太欢乐了。
等我长大一点,父亲发明了新游戏:“假如你的飞机马上要坠毁了,你有什么最后悔的事情吗?”“弹钢琴,有一个完美的胸!”我回答,旁边的母亲则翻翻白眼,开始摞盘子。“好消息,你的飞机获救了。你要怎么做呢,关于弹钢琴。”父亲总是美滋滋地说。
等我离家去牛津后,父亲就放弃了他的游戏,就好像他们太蠢。节假日回到家,屋里一阵阵寒意,母亲做好吃的,父亲双眼迷离的望着我,他们一直不太相信自己有个女儿在读牛津,而我也开始找各种理由不回去看望。
最后一次见父亲,他在修理苹果树,一起晒太阳的时候,父亲聊起他想带母亲去奥地利度个假,她拉住他的手,那是快乐的时光,我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显然和解了彼此的差异,逐渐开始珍惜曾经有过的那种爱。父亲去世时六十二岁,几个月后母亲也去世了。
我真希望给父母表演舞蹈,这毕竟是他们给我的。
三十六、我们死的时候该唱什么歌?
今天有心理辅导科的人过来看我们,她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从头到脚一席紫色,像个巨大的淤青。“心理辅导科”安排我们围成圈坐好,问我们想不想谈谈死亡,众人鸦雀无声。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更愿意谈谈性,”芬缇说,“有谁最近有过吗?”众人大笑起来。
“也许我们可以聊聊葬礼上你们想要什么歌曲?”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珀赛尔的《哦,孤独》和保罗·罗布森的《铿锵玫瑰》。第一首歌让我想起一个朋友的儿子,第二首歌是我父亲最爱的歌曲之一。有时候你能爱上一样东西,并不因为你本能上与它相连,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关系,把他们的东西放进心里能够把你带回他们的身边。我花了好一会儿把这些话都写到笔记本上,所有的人都没有抱怨,这是我第一次写我的葬礼。
然后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葬礼上的歌曲,气氛活跃起来,芬缇,珠母纽王,亨德森争吵起来,“心理辅导科”脸都白了:“一个一个说!”“哦,闭嘴,我们玩的正开心呢,这就是生活。”芬缇喊道。
我们最近耗费了那么多时间,被人检查,剖开,切这切那,那些事不适宜开玩笑。但我们在这,都不是良品,或者至少在生命的尽头,这真是一种幸福的解脱,可以这样看着生命尽头,不再恐惧,尽管我们在讨论我们的葬礼。
“你呢,奎妮?你想要什么?”“心理辅导科”问道。
我想了一下,写道:“请把我的骨灰撒到我的海上花园里。”
接着我们一起“合唱”了《我心永恒》,“葬礼的讨厌之处就是,那么多好人唱着你喜欢的歌,说着你多好,但是你却不在了,我宁愿现在就能听到。”芬缇说道。
三十七、极有耐心
你回啤酒厂的第一周,我坐在你的副驾驶位置,心里安定下来。我们聊着可有可无的话题,我想起戴维在皇家舞厅跳舞,“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有些事情让我担心。”你打断了我:“我的妻子也在担心我们的儿子。”
我感觉透不过气,我想告诉你你妻子的担心是对的,但想起我又要交代很多其他的事情,关于跳舞,关于我救过戴维,关于你,最终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你儿子已经在我们两人之间造成了一小条黑色的裂缝。
三十八、对蓝色过敏的男孩
夜里,我被芭芭拉在走廊里来来去去的声音吵醒,脑袋里装着进入梦中的戴维:
1、皇家舞厅跳狐步舞
一起去皇家舞厅三周后,我以为安全了,结果戴维在巴士站等我,他拉着我的手进入舞厅,在乐队指挥故意快节奏的音乐下,我们肆意起舞,一曲终了,我的肺隐隐作痛,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跳过。“你看到了吗,他们在给我们鼓掌!”嗯,是有一些人在鼓掌。
“曾经我参加舞蹈比赛,想要获奖,便不停的甩动身体,我以为人们大笑,是因为我跳的好,结果不是,我寻找我父亲,他也在笑,而我的母亲则头埋进手里,不知所措。那一刻,我觉得没有归属。”我看到你们两个化为一个人,一个是想被关注的戴维,一个是想消失的你,也许,我可以做一个桥梁,连接南北两极的你们。
2、托特尼斯大巴上
戴维第三次出现,我很高兴见到他,和他谈论你,“他喜欢看到别人笑,你的父亲是个好人。”戴维的脸拧到一块,试图用手指扬起嘴角,然后说这根本不像自己。“你有男朋友吗?”我顿时慌了手脚,但没有退缩:“我爱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是谁?”“这不重要。”他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想要找出那个我不愿意说的名字,我低下头不看他。
3、码头下面
第四次跳舞之后,我们回到金斯布里奇,在码头下面,戴维喝着啤酒,我带着一副手套。他即将去剑桥,找我要课本,我很惊讶,原来你和戴维谈起过我。“我觉得我对手套过敏。”他毫无征兆的冒出来一句。“蓝色让我打喷嚏。”他解释道。我扯下我红色的羊毛连指手套,递给他,“我留着了,小奎。”他真留着了。
“昨天你听到芭芭拉的动静了吗?”我望着芬提一脸的焦虑。“有些人会这样,最后时刻会闹,他们放不下。”她的脸贴近我的脸,泪光莹莹:“如果我闹的话,就他妈的开枪打死我。”她低声说道。
三十九、给戴维的信
戴维动身去大学的前一天下午,出现在我的公寓门口,说是来拿我的课本的,然后他进了我的公寓。我迅速把书摞成一摞,以为他拿了书就会走。然而他坐到椅子上开始哗哗的翻我的书,并用余角打量我的公寓。最后我坐在厨房里想着和你坦白与戴维的事情,他不知何时悄悄地站在我的后面:“嗨。”我吓了一跳,然后看到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这是给我的吗?小奎,我感觉里面有现金。”我尴尬极了,想要夺回信封,但戴维举着它高出我的头顶,我只好在他读信的时候在客厅来回踱步。
信中我写着戴维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前途一片大好,要多给父母写信。看,哈罗德,我是想帮忙的。但是在戴维离开后,我发现信连同信封被丢掉,只留下了二十英镑,连同书本一起拿走的还有我钱包里的另外二十英镑和冰箱里一瓶哥顿金酒,还有一个搅拌器,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拿搅拌器,这让我出奇的愤怒。
离开前他再三嘱咐我不要告诉你我们跳舞的事情,他就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枷锁。那天晚上我大哭,最后给皇家舞厅的假发男人打了电话。
周一早晨,坐在你的车里,我们谈论着戴维,当我从包里拿薄荷糖时,心跳漏了一拍,我放在内袋的情诗不见了!
四十、午夜电话
边写边等你,已经过了二十二天,昨天又一例死亡,我睡不着。沙阿医生检查我的脖子,今天太累,不想提笔,不想触碰那一部分,最后见戴维的那次。
四十一、更深层的心灵建议
“你又让自己不好过了。”玛丽·安贡努修女说。
在纸上,我写下:“我是不是要疯了,我不想再去思考往事了,我很伤心。”
“休息一下,看看窗户,你能看到什么?”
“灰色的云。”
“但你还看到天空了,天空一直都在,只有云来了又去。别再执着于自己,看看你周围的世界。不要试图提前去看美好的部分,不要试图提前去看结局,坚持留在当下,即使当下并不太好。”
我们坐着看云卷云舒,忘了其他事情。
四十二、斯特劳德传来喜讯
“哈罗德·弗莱打来电话了,他往斯特劳德去了。我告诉他你再等他,他会继续走下去。”凯瑟琳修女飞也似地跑进娱乐室宣布道。将近一周,我没有给你写信,停下来,尽情的享受当下。一个星期三露西修女送给我一个包裹:是一个新的笔记本,我的生日礼物。从你开始走路已经过了四周又过半了,我能开始写信的结尾了。
四十三、快乐的一天
1、迷路
十月下旬,你的车在乡间小道上出了故障,我和你趴在地图上寻找我们的位置,几乎脸贴着脸,“我们在这里!”我说完,你哈哈大笑起来:“你什么都要争第一!”听了之后我也大笑起来。我提议我们走回金斯布里奇,你的帆布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们就这样并肩走着,几乎挨在一起了。我的爱已经更深入了,几乎可以碰到你的胳膊。
2、约会
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我都没有戴维的消息,我偶尔向你问起戴维,试图从你的回答里打探戴维有没有提起我的信。就算戴维拿走了我的信,但是他并不知道诗是写给你的,里面没有你的名字,也许我该放下诗了。
我又开始回皇家舞厅跳舞,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我开始和叫比尔的男人约会,但从来不在金斯布里奇约会,因为我觉得羞愧。我四十一岁生日那天,比尔来到了金斯布里奇,在餐厅吃提拉米苏的时候,他掏出戒指向我求婚,“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就知道有别人。”从此,我再也没和别的男人约会过。
四十四、更多消息
我们收到新的明信片,这在娱乐室引起了一阵轰动,众人建议在读明信片之前喝掉那杯营养奶昔,我们高举杯子,说道:“敬哈罗德·弗莱。”然后听凯瑟琳念你走过的那些地方:切尔滕纳姆,布劳德威村,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德,巴金顿。每个人都在你走过的地名里回忆自己的过去,突然凯瑟琳停顿了一下,凝望着明信片,庄重地说道:“他决定要不带分文,依靠陌生人的善意走路,只在户外睡觉。”
一阵沉默,良久,话语才传来:“我希望活到下个圣诞节。”芭芭拉说完像孩子一样蜷缩在修女怀里哭泣着颤抖。没人说话,我们都看着她,像一个孩子看着另一个惹麻烦的孩子,也像一个开车的人放慢速度目睹一起撞车事故,我们试图理解,却不愿意交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