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云深处有石寨
云和,浙江西南部的一个小县,东邻莲都,西倚龙泉,南连景宁畲族自治县,北接松阳县,人口不多,十万有余,山多田少,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也正因云和多山,才孕育出“云雾奇观,浮云世界”的云和梯田。
梯田深处的坑根村以往是穷乡僻壤的一个小村落,几乎没有外乡客人。云和梯田的美景在不经意间将与云和梯田仅3公里的坑根石寨进入人们的视线,坑根的人们就住在这方美意里,世代为农,春耕秋收,在这梯田深处,在这石头寨子里一过就是八百多年。
坑根村位于海拔千米的白银谷口,谷的深处有一古代银矿遗址,明王朝曾在这里招揽大批民工开矿炼银。矿洞是采矿区,通常位于崇山峻岭之中,而冶炼区则位于附近的山脚,两地之间有道路连接。从“坑根石寨”到梅竹的这条峡谷,就是明代矿工搬运银矿的古道,因此被称为“白银谷”。
随着大批矿工涌入,炼银工艺中又需要添加大量米糊作为粘合剂,当地生产的粮食供不应求,如果从山外运粮,又会增加很多成本。于是,矿工们在开矿炼银的同时,多了一项新任务——开垦梯田。当初的矿工们肯定不会想到,他们开垦的梯田居然成为华东地区最大的梯田集群,成为中国最美梯田,坑根石寨也因为这个银矿遗址,吸引了无数的游客。
关于这段历史《明史》、《大明会典》、《明实录》等文献都有记载。大量的矿工聚集与此,他们利用当地的石块建造房屋,在此定居,于是这里就被称为“白银谷”,这些矿工就是坑根村最早的居民。
由于当时银矿生产全由官府控制,如若没有官府批准,私挖、私炼属于重罪。然而矿工不仅要交沉重的苛捐杂税,还被银官们层层剥削,累死累活连肚子都填不饱。度日如年的矿工们最终发动了暴动,他们依仗白银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优势,在此占山为寨,与明朝廷抗衡,这就是坑根石寨的由来。后来朝廷派大量官兵镇压,矿工四处逃散寨子被毁。多年以后,一些幸存矿工无处可去,偷偷回到这里,用他们一手打石的好手艺,就地取材,再次建造起了石头房子,从此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坑垠村海拔千米,进入村子有两条路,一条是修缮没多久,可以通车的水泥马路,只是山路盘旋,尽是高耸悬崖。另一条路则在村子后山,为步行道,沿梯田而上可以到达另一个村,当地人称七星墩,是远观梯田与坑根村绝佳点。
如今当我穿过白银谷,走进这个有着800多年沧桑历史的古寨,眼前的一切已物是人非。曾经矿工铺设的石块已被磨得程亮,或踩着卵石铺就的小路,或拾阶粗块石砌成的石阶,似有一番别样的快意附于脚心。
抬眼望去,满眼的绿意缀满小寨子,随处可见的是那些叫不出名儿的枝枝蔓蔓,绿绿葱葱,密密稠稠,或俯在地上,或攀在墙头,或挤在石缝间,滋长着别有的从容与旺盛。一簇簇蕨类植物从墙缝里钻出来,绿葱葱,生长得旺盛。恣意着,洒脱着,竟是这样的欢。
漫步寨中,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油然而生。农房、泉井、身边的流水以及脚下的廊桥与远山构成了一幅秀美的山水画,散发着古村质朴的魅力。时光仿佛慢了下来,俗世的纷扰渐渐散去,心中只余柔和与暖意。
村里的小巷小弄纵横交错,顺势而建。穿行在长着青苔,透着湿气的石头巷子里,一阵风穿巷而过,我仿佛回到了秦朝汉代,或是更久远的时代。
走出巷子,正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前,几只肥硕的鸡正在草地上啄着地面,时不时地咕咕地叫两声。而一只大黄狗正慵懒地躺在门前打盹。
再次放眼山坡上那一座座旧式老屋,高低错落,大小不一,顺着山势,随性而建。那高高垒砌的石头墙基,蜿蜒伸展的卵石小路,长着青苔的块石台阶,还有那粗矿简约的石板桥,不禁感叹,其实生活可以如此简单随性,顺其自然,不必讲究,不追细节,却又不失质感。
村内住宅为清至民国时期建筑,泉水井、古渠、古道、古宅、古戏台等古建筑基本保存着原建筑风貌。不经意间,我们已到了村中的“老茶坊”。茶坊在一个祠堂里,似乎是村中唯一建筑考究的老房子了。长廊、庭院、小轩窗,精致有型。立在石子钉的小天井,能感受到有少许阳光流泻,照在布满岁月痕迹的红豆杉木梁柱上,有一种历史流转的韵味。望着那些精雕马腿,似有一种雅气轻轻地袭来。
离老茶坊不远处就有个桅杆遗址。老人说,清朝末年,叶三乃考取了贡生,便是在此处立了桅杆。叶三乃虽然读了一肚子书,为人却十分和气,备受村人尊重。这里曾经是村里的私塾,许多年前,周边村子的孩子们都到这里念书。在这隔世的大山深处,在那些云雾弥漫的早晨,在那些霞光映染的黄昏,私塾里常常传出一阵阵的朗朗书声。
据当地村民介绍,古寨内有一条地下暗河,在寨内有两个出水泉眼,泉水清澈甘甜,四季不竭。有泉水泡老茶,这就便是当地特有的老茶。不吃新茶吃老茶的习俗据说是从明朝采矿时流传下来的。
村口有一座古式廊桥,廊桥飞檐翘角,黑瓦红柱,两旁是一长溜的靠椅。桥下溪水欢歌,畅然地奔流着。狭窄处,你只需轻轻一跃,便可过得河去。急流处,伴着哗哗的水声,一挂挂的瀑布如雪花般滚落而下。山石岔口处,上下左右,数挂雪花瀑错落有致地奔流而下。
而在平缓处,它又是那么的清澈悠闲,石净水柔。柔情荡漾时,正见一位村姑蹲在大石头上,拿着竹刷熟练地刷着菜板子。她见着我们虽隐着些许羞涩,却也笑得欢畅,露出白白的牙齿。那哗哗的刷板声和那淙淙的流水声竟是这样的和谐,轻轻地回荡在云巅山际,似乎那是和鸣了千百年的天籁之音。
此时,己近中午,一些人家的烟囱里飘出几缕淡蓝的炊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出晚归,春耕秋收,夏备冬藏,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缓慢而悠然度地素年锦时的岁月。
阳光和煦,倚靠在老院门前,看着那缕缕炊烟、沉满苔藓的墙根,轻闻着山林的空气、屋边柴薪有些许芳草的腥涩......这一刻,对于久居闹市的我,已然找到了心灵深处的那份宁静与坦然。
到了我们该告别的时候,毕竟于古赛而言,我们是过客,不是归人。走在下山的路上,我的心中满是不舍,习惯了都市霓虹的人总是特别留恋繁华落尽后的真纯。事实上,跟我去过那些风景优美的江南古镇相比,坑根古寨的风景称不上优美,甚至朴素得有些简陋,但令我最震撼的正是这种原生态的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