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当不得于嫂盛情款待，两人草草喝完米粥，于嫂收去碗筷，旋即又捧进来几碟什锦点心，笑道：“阮姑娘喜欢清静，以往各大酒楼都盘算着要给阮姑娘配些使唤丫头，全被我们阮姑娘谢绝了，到现在这诺大的望云居也才阮姑娘跟我两人住着。今儿可不知怎么，阮姑娘一下就带了你们俩回来，又着我好生照顾你们，看来我们望云居可要热闹起来了。”

        蕊儿忙起身向于嫂作揖道：“以后我们姐妹可要劳烦于嫂多多教诲了。”

        于嫂笑道：“可当不得‘教诲’二字，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便是。况你是丰乐楼伺侯过姑娘们的，懂的规矩不会比我少了。”

        蕊儿恭恭敬敬的道：“虽说我在丰乐楼做了几年待婢，可没少犯了楼里的规矩，往后跟了阮姑娘，要是我又犯了规矩，受罚受打我都服。只是我这个妹妹从来没伺侯过人，什么规矩都不懂，要是哪天惹了阮姑娘生气，还请于嫂从旁给说几句好话，我们姐妹一定会念着你的好。”

        于嫂呵呵笑道：“你没听丰乐楼的姑娘们谈过我们阮姑娘吗？她的脾气可好着呢，我自打来了望云居，还从没看见她跟谁红过脸呢。哦，听前面院里的姑娘说，今天阮姑娘为了你跟丰乐楼那红袖姑娘生了好大的气，大家可都啧啧称奇呢。”

        蕊儿讪讪的笑起来，想到阮秋芷这难能一怒是因了自己，对阮秋芷的感激之情可又深了一层。

        于嫂忽停了笑，语重心长的道：“虽然阮姑娘宽厚仁慈，但我们做下人的可不能不知好歹，起那轻慢之心，惫懒之意。这样好的主子，翻遍了临安城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我有福，能跟上这样的主子，更应该尽心竭力，把阮姑娘伺侯好了，这才是惜福的道理。”

        蕊儿大点其头：“我们理会得，若不是阮姑娘，恐怕我十根手指全不得保了。而我妹妹的娘亲怕也难入土为安。”

        于嫂点头微笑：“心里明白就好，我相信阮姑娘的眼光，你们一定都是好孩子。”又指了指桌上刚放上的点心道：“这是阮姑娘特意吩咐我去买给你们吃的，可不用客气。你们慢慢吃着，我去找找阮姑娘，看有什么要帮衬的。”说着开门离院而去。

        蕊儿看着桌上可供任意取用的精美点心，回思几个时辰前曾为了几块点心差点断尽十指，强烈的反差使得眼下的一切似幻如梦。

        晴儿的眼光落在其中一碟雪花糕上，再也挪动不开。那雪白的糕面上，一根根血色经络仿佛正在破体而出，狰狞可怖。

        一时两人各有所思，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蕊儿忽“哎呀”一声道：“妹妹，做姐姐的真糊涂了，这会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晴儿应道：“我叫阮晴，家里人都唤我作晴儿。姐姐呢？”想到全家而今只剩了她一个，阮晴又愣愣的垂下泪来。

        蕊儿忙道：“那可真巧了，我家姑娘也正是姓阮，要是她知道你跟她同姓，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恩，我原来的名字自己也不记得了，现在大家都叫我作蕊儿。对了，姐姐给你作主，求我家姑娘也收你在她房里做个随待丫头，你愿意吗？”

        阮晴收泪道：“阿姨肯为我料理娘亲后事，我自然要做牛做马的报答她。”

        蕊儿点头叹道：“我家姑娘心地真好，我们跟着她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从我爹娘亡故到现在，已经四五年光景了，这些年来，我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床暖被，事事听人喝令，处处遭人打骂。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苟活下去了，但天可怜见，今天让我遇上了我家姑娘。妹妹你可不知道，我家姑娘能弹一手好琴，懂音律的奉她为琴中王者，称她为‘赛嵇康’，不懂音律的也会在她的琴声里如痴如醉。她非但是临安府的花魁，还是风尘中销了娼籍的人，是自由之身，不属任何一家酒楼所管，各大酒楼如遇贵客点名要听她的琴音绝技，也要她自己愿意了才请的到她，所以没有酒楼不对她奉若神灵的，都变着法的巴结她呢。我们跟上了她，可要免受多少气，免挨多少打啊。”

        阮晴奇道：“阿姨这么能耐？我爹也爱弹琴，时常弹给我跟娘亲听的，我娘亲每每听了爹的琴声，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奇怪的很。却原来阿姨也会弹琴的，我还一直都以为琴是男人才能弹的呢。”

        蕊儿叹道：“风尘女子，或歌或舞，都要会些，不然又如何能取乐与客人呢。那些出卖皮囊色相的流莺女子另当别论，临安府各大酒楼中的姑娘可都是以艺娱客的，也有私下以身许客的，究是少数。不过酒楼里的姑娘们一般都只会些琵琶筝箫之类，擅于弹琴的实不多见，更别提如我家姑娘这般琴艺已达出神入化境界的，不说临安府找不出第二个，便是前推百年，怕也从没有过及得上我家姑娘的琴中好手。”

        阮晴悠然神往，喃喃的道：“可不知我们学得学不得。”

        “学得的！”忽从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接着一袭蓝衫飘入房中，正是阮秋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