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这是第十八层——天台。

她坐电梯到了十七楼，再慢慢走上去。

这里她和母亲一起来过很多次，母亲看天气不错，就会洗被子和被单，然后带着她一起上去晒。

儿时的她总是很兴奋，拿着夹子在天台跑来跑去。

她会把头伸出天台防护栏看，她玩耍的花园可真小啊！

她进入青春期，她不喜欢做家务，不听母亲的话。

不再喜欢和母亲一起去晒被子，有时兴趣来了，就一起上去。

她也会像儿时一样往下看。

她想的是，跳下去会不会摔得个稀巴烂，脑浆什么的，会不会满地都是，会不会很疼。

也许哪一天，她会在这结束她的人生。

---

那一天差点提前到来。

初二的时候，生物老师成了班主任，为了更好的管理学生，指定了一系列的规矩。

为了不让学生们聊天，把经常一起说话的学生都调开，把同桌都分开，学生前后交叉坐着。

教室就变得很拥挤。

学生们都有意见，她更是不满。

她回去和父母反映，他们觉得那是老师为了学生们好才这么做的，应该服从。

她正值气头上，听不进父母的任何话，更不满父母的回应。

回校的那天，她一直在玩手机，父亲看不惯，说了她。

她和父亲就像汽油和火，一旦靠近便会燃起熊熊烈火。

他们吵得很激烈。

她说要从楼上跳下去。

父亲说你跳呀，跳了就当没生过你。

那一刻，她真的想跳下去。

她冲到大门前，停顿了一下，便马上换鞋。

母亲马上堵在大门前。

父亲给了她一巴掌。

平生第一次，给了自己一巴掌的人。

是她的父亲。

剩下的，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那天没有去学校上晚修。

第二天老师找她聊，说只是为了更好的管理他们才会出此下策，老师让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除了一定要有的规矩。

---

为什么今天走了这么久，这楼梯是变长了吗？

站在楼梯最底部往天台看。

那看起来可真像通往天堂的路。

到了，终于到了。

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风把挂在绳子上的床单吹起来，有夹子，所以吹不走。

她告诉自己，这样就结束了，一切都会消失的。

她记得跳下去前要脱鞋的。

她把鞋子脱掉，把袜子塞进去。

如果不是为了她剩下的那一丝尊严，她估计什么都不会穿。

让自己体面的走吧。

她本不想选择这种方式。

会很疼，也很丢人。

她站上天台边缘。

真的好高啊。

---

她突然有些胆怯了，像是对抽血的恐惧感。

人们说，站着犹豫的人，是希望有人来救他们的。

要是她这次不跳，就没有下次机会了吧？

那些怪物又会跟着她，时不时的来找她，让她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

还不如就这么下去呢。

花园里有个孩子发现楼顶有人站着，大声地告诉他奶奶。

人们一听，就聚到那栋楼前，仰起头看。

终于有人发现了，还以为只会最后发现一具尸体呢。

她开始想着那些让她委屈难过的事，是自己错的，不是自己错的，全部让它们成为自己的错。

这样才能无所顾虑的下去。

她有绝望感了。

她又开始想自己要怎么下去。

是正面跳下去，还是背面倒下去。

她看到花园里人们朝她招手，喊着下来，下来，孩子，不要跳！

有人在打电话了，有人在拍她，有人在进入她这栋楼，准备上来。

她要快点决定了。

他们来了，他们上来了。

他们正在劝说她。

她决定好了。

要像电视剧里一样。

倒下去。

她看到那两个叔叔马上朝她冲了过来。

没有拉到她。

---

好快啊，这样下楼可真快。

这就是飞的感觉吗？

她压死了地上爬行的昆虫。

吓哭了花园里的孩子。

染红了地板。

她感到血正从她的后脑勺流出。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闭上眼。

再见。

或许再也不会见。

对了，她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