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爱情，更是面包——评《理智与情感》
简·奥斯丁这位终身未嫁的18世纪英国女作家写过六部小说，每部都是关于未婚女子如何钓金龟婿的。其中只有一位女主角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小姐（爱玛），其余的女主角都是基本没有陪嫁的，不过她们最后都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结局都皆大欢喜。奥斯丁就是凭着这么老套陈腐的主题稳居英国一流大文豪之列。她的作品，如同精致的象牙雕刻一般，时间的流逝只会更增加其迷人的魅力。
《理智与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是奥斯丁最早的一部作品。尽管它与作者晚期的作品相比还显得有点稚嫩，但已经显露出作者过人的才华。而李安改编的同名影片，要比原著更为出色。这部作品讲述了埃莉诺和玛丽安·达什伍德两姐妹的婚姻大事。她们与小妹妹玛格丽特都是父亲二婚的女儿。
父亲去世后，遗产都给了他头婚生的儿子约翰。由于三姐妹没有陪嫁，父亲在临终前要求约翰照顾她们。与三姐妹同父异母的约翰倒是愿意帮忙，但是他的太太却吝啬到一分钱都不愿给。还在公公刚去世的时候就搬进三姐妹家中，希望把她们尽快赶出去，好独享这份家私。
兄嫂的弟弟爱德华受邀来她们那里小住。他与自私吝刻的姐姐完全不一样，而是心地善良，待人体贴。他彻底赢得了三姐妹和达什伍德太太的好感，他本人也和埃莉诺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愫。爱德华本人没什么野心，特别喜欢恬静的乡村生活。不过，由于他是母亲巨额财产的继承人，他的母亲希望他找一个同样有钱的小姐结婚并在社会上出人头地，他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且她的姐姐害怕他和埃莉诺之间会相爱，因此提前结束了他的访问，借母亲之口将其召回了伦敦。
三姐妹母亲的表亲约翰爵士把自己的一幢农舍出租给她们，使她们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她们搬到新地方之后，约翰爵士和他的岳母丹宁斯太太都非常喜欢埃莉诺和玛丽安。丹宁斯太太的大女儿嫁了约翰爵士，她本人在约翰爵士守寡之后为他管家，由于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贵族，因此她喜爱给年轻小姐们做媒。由于玛格丽特嘴快说埃莉诺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因此丹宁斯太太张罗着想让玛丽安嫁给约翰爵士的好友布兰登上校。不过在17岁的玛丽安看来，35岁的布兰登上校已经是个老头了。布兰登上校对玛丽安一见钟情，而玛丽安却对他极为冷淡。
玛丽安在一次散步时突遇暴雨，不慎扭伤了脚。幸亏一位路过的年轻绅士出手相助，将其送回家中。这位绅士名叫威洛比，是附近一位富孀的继承人。他和玛丽安很快就双双坠入情网。但是，令人非常奇怪地是，他在即将向玛丽安求婚之前匆匆而别，也不说明任何原因。
丹宁斯太太的小女儿一家前来约翰爵士家里做客，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朋友露西。露西一下子就表现出与埃莉诺一见如故，并告诉埃莉诺：自己早就在爱德华在她叔叔家读书时就与后者订婚。不过因为露西自己身无分文，所以他们的订婚一直没有公开。埃莉诺受到这个打击还不能向任何人说，因为露西要她保密。
丹宁斯太太决定带埃莉诺、玛丽安和露西去伦敦玩。玛丽安欣喜若狂，因为威洛比也在伦敦。但是威洛比从来不回她的信。姐妹俩很快在一次舞会上见到了威洛比，却发现他与一位打扮时髦的小姐在一起，他本人对于玛丽安也是回避不见。第二天，丹宁斯太太打听到威洛比的确已经与那位小姐订婚，因为她有五万英镑的财产。玛丽安受此打击心碎了。
爱德华来拜访埃莉诺，露西也在场。由于玛丽安冒失地点出爱德华对埃莉诺的好感，露西非常不满。露西本人在那次舞会上结识了约翰夫妇，凭借她善于奉承的本领，被他们邀请到家里去做客。
布兰登上校来丹宁斯太太家中，告诉埃莉诺，威洛比是因为他诱骗了爱丽莎被富孀取消了继承的资格，才抛弃了玛丽安另与富家小姐结婚。爱丽莎是布兰登上校初恋情人的女儿。布兰登上校当初爱上她，但是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结婚，还把他送到国外去。他的情人在遇到负心郎后被抛弃，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布兰登上校抚养。没想到爱丽莎经历了和母亲一样的遭遇。布兰登上校当初为何爱上玛丽安，就是因为她和自己的初恋情人十分相像。
差不多同时，丹宁斯太太又告诉她们另一个惊人的消息：露西被约翰的妻子赶了出来，原来她说出了自己与爱德华订婚的事情。爱德华不愿做背信弃义之人，坚持要与露西完婚。其母为此剥夺了他的继承权，把所有遗产都不可撤销地给了他的弟弟罗伯特。幸亏布兰登上校将自己领地内一个牧师的职位给了爱德华，才使得他不至于无家可归。
玛丽安经历这场爱情变故生了重病，布兰登上校不仅护送她和埃莉诺回家，还在她病危之时连夜将其母接来。玛丽安痊愈后认识到布兰登上校的对她的一片真心，回报了这种爱，并最终与布兰登上校结婚。
而埃莉诺，在完全对爱德华死了心以后，爱德华却意外来访。原来露西在爱德华被剥夺继承权后，就解除了两人的婚约，她火速勾搭上了爱德华的弟弟罗伯特，与他结了婚。爱德华本来就发现自己更爱埃莉诺，露西不过是他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做出的选择。当他自由以后，他马上赶来向埃莉诺求婚，并得到了接受。
至此，两姐妹的婚姻大事圆满得到解决。
两姐妹波涛起伏的爱情经历，李安的电影要比原著表现得更美更浪漫。而且电影也修补了原著中露西突然嫁给她并不认识的罗伯特的败笔，即安排两人在那次舞会上就见面而且聊得很欢。电影还安排了威洛比第一次来农舍拜访她们时，与玛丽安一起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的情节。此外，作品还着重描写了埃莉诺对爱德华、布兰登上校对玛丽安的一往情深，而且他们的爱情都是通过牺牲自己也要让对方幸福所表现出来。这样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作者奥斯丁在小说中歌颂的是美好的爱情。
其实，如同奥斯丁的其他五部小说一样，《理智与情感》的主题是18世纪的英国女子如何通过婚姻来获得自己的幸福。当时，英国开始步入工业时代，科技水平飞速发展。印刷术和教育的普及使得妇女能像男子一样接受良好的教育。但是，这个社会依然是父系社会，妇女并不能通过工作来获得经济上的独立。她们当时能做的工作基本上只有家庭教师。在这种背景下，本身不具备财产的女性，为了避免当老处女，结婚就是唯一的出路。
作者在这部小说中就是通过两姐妹的经历，告诫女性要用理智来控制情感。两姐妹中的埃莉诺就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由于母亲达什伍德太太的性格十分浪漫（玛丽安继承了她的这种性格），埃莉诺从小就是一个管家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由她操心。她在小说出场时只有十九岁，照作者的话说，是“非常有见识，遇事冷静……她心地极好……富于情感，但是她懂得怎样克制情感；这是她母亲有待学习而她的一位妹妹执意拒绝学习的一门学问”。而妹妹玛丽安的“才能在许多方面都不比姐姐差……一切都好，就是不谨慎。”
埃莉诺就是凭着她的性格赢得了爱德华的爱情，并在玛丽安和威洛比的交往中一直提醒妹妹要谨慎从事。她在玛丽安的爱情遭到变故时一直支持和安慰她。埃莉诺在发现爱德华早就与露西订婚时也绝不向任何人吐露心事，自己一人默默承受。她不愧是奥斯丁笔下一位理想的女主人公。
而玛丽安一直听凭自己感情的指引，一遇到像威洛比这样风度翩翩的未婚绅士就恨不得以身相许。其实，这样的后果常常是灾难性的。如果不是威洛比突然因为爱丽莎的事发而被他的亲戚取消了继承权，那么玛丽安就是下一个爱丽莎，下场会非常凄惨。威洛比和爱德华一样，都依赖于被继承人才能过悠闲的绅士生活。威洛比与爱德华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把财产看得很重，为了财产不惜抛弃爱情而与自己不爱的富家小姐结婚。而爱德华的人品明显优于威洛比，宁愿为了誓言而放弃财产。
所幸的是，玛丽安经历这一场死去活来的变故后，最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懂得了一直默默爱她的布兰登上校的好处，最终嫁给了比她年长得多的上校。上校本人当初与爱丽莎的母亲相恋时，经济上还无法自由。他是在遇到玛丽安时才拥有完全自己能支配的财产。不过，他对埃莉诺并没有爱情，他爱的还是和自己的初恋情人非常类似的玛丽安。
结尾皆大欢喜，两姐妹都如愿以偿得到了归宿。这是没有财产、受过教育的女子在当时的社会体制下能得到的最好结局。奥斯丁的小说貌似是写爱情的，其实在深层是写面包的重要性。两姐妹要通过婚姻解决自己的生存，而威洛比这样的男子要通过婚姻保证自己习惯的优裕生活，为此他牺牲爱情也毫不在乎。玛丽安最终也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而接受了她一开始根本看不上的布兰登上校。还有一直富有心机的露西，一心要嫁有钱的男子，最终也是如愿以偿。
两姐妹实在是太幸运了，差不多是爱情和面包兼得。爱德华虽然被剥夺了继承权，不过他做了牧师以后，基本上也可以保证夫妇俩的生活无虞，且这也是他向往的生活。和奥斯丁差不多同时代的萨克雷在《名利场》中刻画的蓓基则没有这么幸运，她即使削尖了脑袋一心往上爬，最终依然一败涂地。
爱情的确很美，不过在现实中，人们更多地还是要考虑生存的问题。
所以，说到底，还是“爱情诚可贵，面包价更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