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敏感的臆想患者女儿
她坐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迅速变幻着,心里内疚极了。
昨天晚上的一通电话,她伤了母亲的心。
她清晰的记得号码是自己拨的,可接通那头传来陌生的一声“喂?”,却让她恍了心神,迷惑了许久。
怎么不是母亲接的电话,那会是谁?
“你好,请问周雅芳在吗?”她屏住呼吸,礼貌又小心翼翼问道。
“不在,你打错了。”对方压低嗓子古怪的回答到。
这短短的六个字,她听出来了其中夹杂着家乡方言的普通话,是一种不常说的陌生和局促。有点小小的熟悉感从她心头迅速的闪过,可仅仅只是转瞬即逝,她并没有在意。
她更加困惑了,以为真的是自己按错了号码。
可母亲的号码是她这辈子第一个背过的电话号码,记得甚至比自己的电话还要准确啊,按理说不应该记错的吧。
她转念一想,当初为了防止丢手机,就没有存母亲的电话,难道是自己真的不小心按错了数字键?
她想着,嗯,也许是吧。
“应该是我打错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抱歉的回应对方,准备挂了重新再打试试。可就在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吊诡妖娆的笑声,接着是哐当的金属碰撞落地的声音,随后一阵匆匆杂乱的脚步声,透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嗡……
她的脑子一阵轰鸣。
怎么回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到自己三天前曾给妈妈打过电话,后来就没有电话响过,她记得刚才自己明明是打开通话记录拨过去的,压根就不会存在按错号码的可能啊!再说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工作,也没有朋友,工作、友情的往来都是微信,也不会有错打给别人的可能。
“不对。这就是我妈妈的手机,你是谁?”她脱口而出的质疑,声音警惕又严肃。
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的手机既然没有错,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接的电话。
她越是紧张越想冷静下来,可脑子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两个月前,她曾回过一次家,想起那次父亲对她说,小区最近不太平,隔壁一栋楼邻居的儿子刚考上大学,可准备的学费一夜之间就被盗走了。
父亲是想提醒她一个人在外工作,安全是第一位的。可当时她不以为然,毕竟家里的狗旺财忠心又机警,所以她也随口关心父母睡前记得锁好门窗。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前些日子新闻上播的一则入室抢劫的新闻,上面的歹徒不仅要财还要命。
父母在不远游,她害怕的打了激灵,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她悔恨的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来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的,爸爸妈妈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意念,不去胡思乱想。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能刚好是妈妈的手机丢了,对方是小偷?又或者是自己手机出了问题,真的打错电话了?
她又想起那次早晨,妈妈给她做的煎蛋和豆浆,说她刚毕业工作,老熬夜总是伤身体的。可自己敷衍喝着豆浆,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在意。
下午,母亲说陪我出去散会步吧,她却嘀咕着工作已经很累了,回家就是想好好放松的。她还记得母亲的叹息和门关上的声音,厚厚重重的,这一刻却突然涌出来冲撞在自己心上,有点疼。
可现在预感真的很糟糕。她极力的告诉自己不要慌,这时候千万不能慌。
短短的两三秒钟,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对方也一直沉默,倒也不挂电话,她能听见那头细微又诡异的呼吸声,时断时续,仿佛一直在等着自己开口。
对方很强大,自己也不能怕。可预感很糟糕,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甚至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可那头的呼吸一直在,只是不出声。
“快点让周雅芳接电话,不然我报警了。”
她一贯是个温吞的性子,可这时她努力克服着胆怯,强硬的吼着。因为不知道母亲现状如何,尽管眼里含着泪,可她不能怕,也无路可走。
“手机是我捡到的”,快告诉我,就这样告诉我啊。她心里无比希望对方能给自己这样一个答复。
她都想好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手机都可以不要了,甚至她还愿意给对方说一声谢谢。尽管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感谢的,算是“在所有糟糕的状况里,降临的不算最坏的一种可能”的感恩吧。
她眼睛里的泪水胀的眼睛很鼓很疼,可仍然倔强的选择不流出来,如果自己坚强,能换来母亲的平安,她愿意。
她虔诚的许愿,等这通电话结束后,不论情况如何,她都要去买票回家看看。甚至她想自己也可以辞职,回到家乡的小县城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只要能陪在父母身边。
她也不要什么诗和远方了,让梦想什么的通通去见鬼,她只要能待在父母身边就够了,只要是虚惊一场就好了。
“喂!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呀!你把我妈怎么了!!”她声嘶力竭的不停喊着。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许久,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次竟然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难道是同伙???她慌乱不已,可静心下来,仔细听那声音低沉浑厚,竟然有些熟悉。
——“喂。小婷,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怎么会是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打着小鼓,越来越迷惑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你妈最近感冒了,鼻子有点塞。”父亲向她耐心的解释着。
“感冒了?”她半信半疑,大脑一片乱麻。不行,只有妈妈接通电话,自己才能真正放心。
“什么?她这会在干嘛?她刚才在敷面膜,才说话声音阴阳怪气的,这会洗脸去了。老了老了还这么臭美。等等,我给你叫她啊!”父亲边说边拿着电话移动,隔着电话她能听到父亲的脚步声。
——“芳芳,女儿来电话了。”
——“让她等着,我马上来。”
她听到电话那头,母亲摘掉面膜后仍略带感冒的嘶哑声音,有那么点熟悉。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恐惧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
平安就好。可仔细想来,听到的那生硬压抑着变形了的奇怪嗓音——敷面膜时说话脸部会长皱纹,这还是她告诉母亲的吧。
惊魂终定,她抚着胸口,暗暗告诉自己:
“看来,以后得少给她买点面膜!!”